懸挂在頂棚一個聚光燈掉了,在距離攝影師半米處摔得粉碎。
攝影師還算幸運,沒有挂彩,但眼鏡鏡片被崩來的碎片砸裂。
所有人為之後怕,這要是沒戴眼鏡,碎的可就是眼珠子了。
羅劍導演當場青筋暴起,“場務組全部給我滾出來!”
他扯下耳機砸在椅子上,咆哮聲震得整個攝影棚簌簌落灰。
“上周安全檢查報告誰簽的字?!這特麼就是你們說的萬無一失?”
場務組衆人縮着脖子擠在一堆,像一群被雨淋過的鹌鹑,組長臉色慘白,已經在想辭職信怎麼寫了。
“你們這是在拿人命開玩笑!幾百萬的安全預算,就這樣給我敷衍,攝影師眼睛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是準備替他養一家老小嗎?這要是砸到人!誰擔待這責任?!”
羅劍手中的分鏡腳本都卷成狼牙棒了,帶着危危殺氣狠狠打在桌上, “今天不給我個交待,誰都别想好,把安全員和制片主任都叫來!現在!立刻!馬上!”
整個片場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的呼吸聲都變得小心翼翼,場務組的老油條們相互交換着眼色,今天這事兒估計是沒法善了了。
“導……導演?”
小助理戰戰兢兢走過來:“導演您消消氣兒,仔細自個的身子……”
“消氣?消什麼氣!這叫我怎麼消氣!!!”
羅劍狂躁得像個獅子一樣,哪裡還聽得進小助理的話,“你們一個二個,沒一個讓人省心!”
“???”
不是……
是你讓我管管你脾氣嘛?我怎麼成不讓人省心的啦?!
好心沒好報!
小助理碰了一鼻子灰,退了回來。
回來時剛好就看見桌上的茶杯——新買的丹參茶,剛泡上,導演忙着和副導演商量拍戲的事兒,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
也涼得差不多了。
小助理端着茶杯,鼓起勇氣再次回到風暴中心,羅劍正叉着腰罵得口若懸河,嘴唇都起了白沫。
助理一句話不多說,把茶杯擱他面前,轉身就走。
羅劍順手端起茶杯想潤潤喉,冷不丁喝了口苦水,臉皺得活像是被水咬了一口。
一瞬間無名火再澆三分,他瞪着小助理破口大罵:“這他媽……”
“嗯?”
話在口中突然一頓,羅劍想起一頭事兒,往茶杯裡一瞄,裡頭一堆奇奇怪怪的木頭切片。
這不是……
他特意囑咐助理買的丹參?
預防心血淤堵用的?
進而聯想起神棍的囑咐。
忌怒,忌怒。
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羅劍硬生生把沖到嘴邊的髒話咽了下去。
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暴怒的火光已經勉強壓成火星。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看向場務時,語氣已經緩和了幾分。
“都杵着當門神呢?”他踢了一下腳邊的碎玻璃片,“五分鐘之内收拾幹淨,别耽誤拍攝……還有,今晚加班安全檢修,一根螺絲釘都不能放過!”
“好,一定一定……”
場務們如臨大赦,手忙腳亂打掃起來。
導演又坐回了導演椅上,猛灌兩口丹參茶,苦澀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雖然,沒有酒的醇香,咖啡的厚重,但——
老命要緊。
是個好東西。
羅劍咂摸着續命神藥的滋味,好似拿到了向天再借五百年的黃金鑰匙,手指慢慢在扶手上打起了節拍,心中又開始描繪起他的導演藍圖……
年過七十又怎麼了?
我武媚娘(劃掉)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攝影棚又恢複了秩序,燈光師調試出恰到好處的頂光,軌道車平穩地鋪設在預定位置,道具組穩妥地将各類刑具擺放在桌上,隻等演員到位,就可以開拍了。
羅劍背着手在監視器前來回踱步,滿意地看着這一切。
他忽然停下腳步,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弧度,那種掌控人生的快感讓他整個人都煥發出威嚴的氣場。
他緩緩舉起導演話筒。
“全體注意——”
他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在棚内回蕩,所有人瞬間停下動作。
“下場戲馬上開拍,去請演員就位……”
他故意頓了頓,目光如鷹隼掃過每個人影,“待會兒誰要再給我掉鍊子,我……”
“嗡——”
話筒率先掉了鍊子,突然沒了聲。
羅劍瞅着話筒瞪眼……
擴音喇叭發出刺拉拉的噪音,間或有些不堪入目的聲音夾雜其中。
羅劍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恨不得立刻把話筒丢掉。
“嗯~啊~”
那聲音突然放大,不可描述的嬌喘聲從喇叭裡炸開,混合着劣質床闆“咯吱咯吱”聲在攝影棚立體聲環繞。
燈光師手裡的濾光片“啪嗒”掉落,道具人員一個沒站穩,打翻了桌上的道具,場務手一抖,垃圾袋裡的碎燈片嘩啦啦又抖在地上。
羅劍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青變紫再變黑,最後化成一片豬肝色。
“砰!”
旁邊折疊椅被他一腳踹飛,金屬支架在水泥地上刮擦出刺耳的響聲。
羅劍炸了。
“誰——幹——的——這特麼是誰——幹——的——”
萬籁俱寂,唯有嬌喘聲刺耳。
副導演硬着頭皮上前,後背的襯衫早已被冷汗浸透:“哪個王八蛋藍牙連錯了?瞎了眼連主音響上了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