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帕那回來了。情況怎麼樣?”巴賽木正坐在大廳裡喝茶等候許久終于看見家姬和蘇羅漓一前一後闖進來,“還有侍醫大人也來了。久違。”
蘇羅漓和巴賽木互行撫胸禮問安,巴賽木熱情地寒暄,喚來仆從端來奶茶和點心接待,黎帕那說頭痛,從大廳穿過沿着外面的長廊穿過花園回到閨房“呯!”重重關上門。
“我正在擔心呢。”巴賽木寒暄着讓蘇羅漓入座:“多謝你送黎帕那回來。”
蘇羅漓入座就開門見山道:“巴賽木老爺今日好險!你可知道樓蘭的護國大将軍是多高的官職嗎?位高權重,可以一手遮天哪。你們一屋子的粟特人好大的膽子,居然合起夥來污蔑他。活得不耐煩了?”
巴賽木臉色微變,明顯是心虛,蘇羅漓看在眼裡,繼續說:“如果讓國王知道真相,你們不被全家治罪才怪。”
“如果我估測不差……這是黎帕那出的主意吧?”
“不不不,”巴賽木知道對方看破了秘密,解釋說:“黎帕那也是有苦衷。請多多見諒。”
“嘿嘿嘿。我又不是國王。”蘇羅漓笑一聲,端起盛着奶茶的鎏金杯子:“放心吧你們不會有事的,國王已經相信了這出謊言,收回龍符并責罰護國大将軍回家閉門思過。”
“噢?!原來是這樣啊。”巴賽木如釋重負,心裡思忖着黎帕那算計得護國大将軍落到如此下場,也該滿意了吧。蘇羅漓喝了一口奶茶,問:“老爺。我還有一事不明,請賜教。”巴賽木笑說侍醫大人有事但說無妨。
蘇羅漓盯着巴賽木的臉,銳利的目光仿佛穿透其心,“黎帕那根本不是粟特人,是吐火羅人,對吧。她和匈奴人有什麼仇怨?還有,她為何會患失心瘋。”
巴賽木謹慎地問:“你為何這麼說呢?”
蘇羅漓盯着巴賽木的臉,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說:你最好告訴我實話。我知道她就是黑甲人。而你作為一家之主,有多大可能性會不知道自己家裡經常三更半夜跑出去一個砍樹又砍人頭的黑甲人?
其實你的心情我能夠理解,全是為了保護她嘛。這種事情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份危險,我其實也沒有惡意,隻想幫助她敞開心扉。
“誒,”話既然說到這份上,巴賽木知道自己無法隐瞞了,端起杯子飲了口馬奶酒,這和清酒沒有什麼區别,品在喉中會明顯感覺到辛辣中帶着一股濃香的奶味和淡淡的甘甜,味道很不錯。“她來到我家過了足足七年。巫醫說她的頭因遭受劇烈撞擊導緻腦子裡有瘀血,落下了病根,經常天黑就犯失心瘋……”
她的頭遭受過劇烈的撞擊。腦子裡有瘀血。蘇羅漓想起此前幫她包紮鬓角傷口時還大緻檢查了一下身體情況得出的結論完全吻合。“她可有和你說過,為什麼會遭受劇烈的撞擊嗎?”
巴賽木搖搖頭。意味深長道:“她和别的孩子不一樣。她非常懂得掩飾内心的想法。雖然她沒和我說過原因,不過從她仇視匈奴人這一點來推測,我也懷疑和匈奴人有關。”
蘇羅漓沉默片刻,問:“你是怎麼遇見她的。”
巴賽木把七年前遇見華光寺高僧溫馬達摩的情形一五一十和盤托出,“高僧囑咐我說這孩子身份特殊請好生撫養。”
原來如此。鐵證如山。嫡長公主黎帕那。我終于找到你了。蘇羅漓随後來到黎帕那的閨房門前,伸手要叩鎖,恰好聽見她和艾葳蕤的對話:“護國大将軍會不會懷疑我們偷了龍符陷害他?”
黎帕那盤腿躺坐在床上,右手食指套着那從假人身上取下的鑲金玉镯雜耍似地轉着玩,冷笑說:“怕什麼。隻要死不承認,他每日東奔西走的地方多得是,如何肯定龍符就一定是在我們府邸丢失……”
“黎帕那。”門外傳來蘇羅漓铛铛铛的叩鎖聲。她連忙把镯子塞進被子裡躺下來雙腿伸直裝作重傷養病,有氣無力道:“進來。”蘇羅漓不動聲色推開門走過到她床邊,俯身察看她額頭的傷情,深邃眼眸裡流露出柔和溫暖的光芒,輕聲細語地慰問:“好些了嗎?”
“頭有點痛。”黎帕那含糊地說。
“我去給你熬湯。”蘇羅漓邊說邊轉過身出門去竈房,“不不。”艾葳蕤一聽急了連忙拽住他的胳膊,“這怎麼能讓你去呢還是我去吧!”說罷搶着出門去弄食物,房裡隻剩下蘇羅漓和黎帕那兩人。
“我想睡會兒。”黎帕那暗想既然假裝就幹脆假裝到底否則會露出馬腳,索性翻身背對着他含糊地說了一句,蘇羅漓貼心地給她蓋好被子,無意間目光落下看見被子下面露出半個金光閃閃的圈狀物。他趁着她未覺察,悄悄地抓出來發現是一支鑲金玉镯。一隻和國王戴在手腕上的完全一模一樣的鑲金玉镯。
“黎帕那。認識這麼久。你想不想聽我說句心裡話。”
黎帕那閉着眼睛,“說吧。”
蘇羅迦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其實我找你已經找了七年。七年前那對被匈奴人殺死的夫妻并不是你的親生父母。你的生父是當今的樓蘭國王陀阇迦。你的生母是前王後。十三年前……”
黎帕那慢慢地睜開碧眸。原先的靜淡如海漸漸泛起異樣的波動:潮來了,洶湧的潮水,後浪推前浪,一排排白花花的潮水簇擁着沖出來勢如萬馬奔騰。
她腦海裡再次回響起七年前匈奴人屠村時說過的話,想起鑲金玉镯:“王後說樓蘭公主就藏在這座村子裡。男的全部殺光女的全部搶光一個活口都不要留!”……難道當年匈奴人真正追殺的人,流落民間的樓蘭公主其實就是我?害死一個村子上百條人命的罪魁禍首,這,這怎麼可能?
“前王後被人下毒害死了。幕後主謀是現在的王後,匈奴貴族女人珤勒爾。她還想害死你。”蘇羅漓繼續說:“可你沒有死,全靠那對好心的夫妻收養了你。”
“七年前,珤勒爾為了趕盡殺絕不惜暗通匈奴騎兵屠殺了整個村子……我目前尚不清楚她是怎麼知道你沒有死的,當時我趕到的時候整個村子已經被夷為平地,血流成河屍骨滿地慘不忍睹。”
“你給我住口!!住口!”黎帕那暴跳起來雙手緊緊揪住蘇羅漓的衣襟歇斯底裡地吼叫着:“你怎麼會知道那些。你到底是誰?”蘇羅漓靜靜地看着她那雙波動劇烈的眼眸——海在呼嘯風在怒吼掀起一排排巨浪向前奔湧,沖向一切阻礙它前進的萬物!
他無動于衷地冷笑道:“傻子都知道一個總是隐藏自己内心的人不能深交。黎帕那。一個真正能做成大事業的人,一個真正城府沉的人,不是善于隐藏情緒而是善于控制情緒。懂得在什麼地方、對什麼人使用什麼樣的表情和情緒……明白嗎。”
黎帕那愣住,漸漸松開了手,眼眸中的海浪摔得粉碎,那碎片飛沫依然向前飄灑,濺在他身上,似乎想觸動他讓他打了個激,可他依然沒有。她問他:“你還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