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什麼事。”老婦人和貼身女官蘇爾碧獲知消息,也趕到阖宮,進門劈頭就問:“ 漢土發來的八百裡加急報都說了些什麼?”衆人眼見太後駕臨,齊齊彎腰行撫胸禮問安。
童格羅迦支支吾吾地回答:“母後 。我還沒,沒看呢。”“你看你這副沒出息的樣子!” 老婦人伸出尖尖的手指點着他的腦袋生氣地訓斥道:“怎麼住持大局?漢人和匈奴人視我們樓蘭人為蝼蟻,你這副沒出息的樣子, 隻會讓他們對樓蘭人更加藐視。連骨頭渣子沒得剩下了!!”“快打開看看裡面說了什麼! 是不是關于國王和大王子的?”
童格羅迦隻好硬着頭皮,慢慢展開打開信報閱讀内容:“……”衆人圍上來繼續注意他的表情, 心裡默默祈禱着佛祖保佑,保佑國王和大王子,就算父子兩個不能一起回來,總得有一個回來吧?懇求佛祖看在樓蘭臣民每日祭拜的虔誠之上開恩!
想必是虔誠真的感動了佛祖,衆人發現攝政王表情的微妙變化 :原先繃得緊緊的臉皮漸漸舒展,像是灌下一瓶甜美的蜜糖般眉角含笑, “王兄!我的王兄陀阇迦被漢人釋放回來了!” 衆人先是震驚然後不約而同地呈現出嘴角上揚,高高躍起又落下的狂喜的表情均激動地說不出完整的話。“國王要回來了?太好了!感謝佛祖保佑。回頭一定多給佛祖幾個叩頭。”
“讓本後看看。”老婦人激動之餘從童格羅迦手裡奪過信報,反反複複閱讀了數遍,眼眶裡含着晶瑩的淚花,此刻她的心在胸腔裡裡跳躍着顫抖着,難以自持。
兒行千裡母擔憂。 孩子是母親的心頭肉。是啊。無論孩子身在何方, 母親的牽挂如手裡的針線,一絲一縷,都是親情勾聯的。陀阇迦,總算可盼你給回來了 。能夠回來就好?當母親的終于可以把提到嗓子眼多時的憂心徹底放下了。省得活一把年紀還為殺千刀的沒用的童格羅迦操心!!
“攝政王!”珤勒爾聞訊趕來,看着衆人欣喜若狂的樣子,“ 漢朝發來八百裡加急報說什麼?”
“王後。你來得正好。”老婦人看見珤勒爾,立馬變臉,将激動的情緒按捺在内心最深處,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漢人已經把國王送回來,估計現正在離開漢長安路上,不日将出陽關到達樓蘭。”
國王要回國了。珤勒爾愣了愣,心想自己嫁到樓蘭多年,這個反複無常的老家夥從來就沒真正對匈奴效忠過一天。他落到漢人手裡,能活着回來,十有八九也已經被調教成了忠實狗 。這個老家夥倘若日後和漢人交好,樓蘭還有容納自己存在的一席之地麼!
老婦人趁着匈奴女人愣神的功夫,下命令說:“ 快去找護國大将軍,讓他火速帶人去陽關迎接國王。”古裡甲說:“漢人抓走的國王,他們不把國王送回來嗎?”
“國相你怎麼突然犯傻了。” 老婦人冷冷地說:“漢人把國王抓去問罪,你還指望他們會把國王當成寶一樣送回來?就算是,本後也不相信他們!”
“啊哈。”珤勒爾故意裝出一副興奮激動的模樣,“國王回來了! 我的夫君終于回來了!盼星星盼月亮,盼來盼去終于把他盼回來了,那真是太好了。感謝佛祖保佑國王平安回來。” 然而正是這個表面裝得多麼興奮多麼喜悅的匈奴女人,回到寝宮也立馬變臉,大發脾氣,“啪!”操起矮桌上的花瓶扔到大理石地闆上砸個粉碎。
依娜姆看得心驚肉跳,“王後,國王回朝了你不高興?”
“高興?我怎麼高興?”珤勒爾氣沖沖地說:“方才太後的态度你也看見了,她其實就是拿國王回來這則消息來警告我不要癡心妄想,你知不知道?”“況且老東西是落在漢人手裡,漢人把他調教出成一條忠實狗,匈奴怎麼辦?”
“王後,要不然向大單于報信吧?”
“你傻呀。忘記護國大将軍表面解除我的禁足實則暗中在派人監視?”“ 就算能給大單于報信,他也未必能顧及。”“這個漢朝天子真是夠狡猾,居然在漢軍于敦煌重兵集結準備向大宛反撲的骨節眼上把國王送回來。匈奴人根本就過不來……”
“王後。你冷靜點。”
“冷靜?我怎麼冷靜?!”
“最近的流言蜚語很多,依我看國王能不能平安回來還是個問題。”
“你說什麼,依娜姆?”
“王後,明明連你自己都罵護國大将軍因為童格羅迦親王當上攝政王 ,嚣張跋扈還擅權軟禁你不是麼?護國大将軍應該沒這麼傻吧,他能想不到國王一旦回國,他的好日子才沒過上多久就到頭了?……”
“依娜姆。”珤勒爾聽了她的貼身女官這麼說,還真的逐漸冷靜下來, “聽你意思,你是懷疑護國大将軍從中作梗,阻止國王回國。是不是?”
“不不。王後”依娜姆覺察到匈奴女人異樣的目光,慌忙擺着雙手解釋說:“我隻是覺得,或許有這種可能性。”
“或許有這種可能性?”珤勒爾的右手食指反複敲着左手的掌心,踩着 獸皮地毯徘徊,陷入沉思:“他敢公然謀逆!”
“護國大将軍掌握着兵權。這種人往往擁兵自重,很危險的。”
“确實。依娜姆。”珤勒爾挑了挑濃密的長眉,腦子裡靈光一閃:“不排除你說的這種可能性。你知道為何太後急着盼着國王歸來嗎?不僅僅因為國王是她的親生兒子,主要是童格羅迦太沒出息太後害怕撐不起大局。”“ 那個男人既掌握着樓蘭的兵權又是童格羅迦的妻弟 。也就是說,他和王位之間隻隔着一個童格羅迦。本後就不信,他會沒有一點點渴望獲得更高權力的非分之想。 ”
“公主沒進食?她跑哪裡去了?”薇迪雅看見擺在桌上的從未沒動過的已經冰涼的膳食,驚愕地跑出寝宮,到處尋找海珑麟,“公主!公主!”
緩慢步入月光之中的一瞬間,仿佛身處凜冽的淩冬, 冷不防被當頭潑下一盤冰水,寒風吹過,海珑麟整個人陷入劇烈地冷顫中,揚起下巴望見那一彎冷冰冰的月牙,好似惡鬼在瘋狂地屠戮時露出的那種淩厲的微笑。據說心懷鬼胎的人通常是心中住進了一隻鬼。一隻不可告人的鬼。
原本生辰将近,海珑麟非常高興,從小夢想着過一個不看父王臉色、 隻屬于自己的日子。可突如其來的變故瞬間令她心情糟糕透頂。“公主!”薇迪雅裹緊衣物哆哆嗦嗦地跑過來,“ 原來你在這裡啊……冷死了。快回去吧。會着涼的。”
“護國大将軍已經帶人去陽關接那個老不死的。真的?”
“是。”
“讓老不死的東西要回來了。我的好日子沒過幾日本就要到頭了,我還要看他的臉色,我已經看了十幾年我受夠了,究竟得看到什麼時候?!我活着有什麼意思?還不如死掉!” 海珑麟雖然貴為樓蘭國王之女,出生就擁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但她其實沒有得到過多少父愛。隻有更多孤獨和歎息。 為了吸引父王的注意,她很努力學習棋書畫馬術騎射,父王卻始終冷冷淡淡,最多也隻是一個象征性的稱贊兩句罷了。她無比失落。似乎所做的每一件事再怎麼努力也得不到父王的關愛 。乳母安慰說其實父王很愛她,隻是對王兄王弟和她的表達方式不同。可随着年紀增長,她逐漸明白父王之所以嫌棄自己,因為母親隻是一個出身卑微的宮廷貴人的殘酷事實!
“公主。别這樣。”
“薇迪雅,想想辦法!讓老不死的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