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裡甲扭頭看他:“如果攝政王繼位對誰最有利?你認為呢?”索芒望着浩瀚無垠的戈壁灘,猶如原始荒野,滿目蒼涼,毫無生氣。那些麻黃草為了尋找水源,把根深深紮進粗砂礫石裡。“表面看來當前樓蘭局勢正如同王後所說的讓攝政王繼位對軍事貴族而言确實大大的有利。實際上能夠從中謀求好處的又豈止是軍事貴族一系呢?”古裡甲腦子裡靈光一閃,睜大眼睛道“索芒親王,你的意思是說?”
“國王長年在漢人和匈奴人兩邊跳來跳去謀求好處,我早就看透了。”索芒想起可憐的胞妹吐血而死的悲慘場景,痛心疾首,聲音不禁變得低沉:“其實兩邊都不滿足,為了讓國王徹底倒向某一邊而不擇手段,斯忒妲的死就是一個例子。”
“你說什麼。”左日逐王狐鹿姑和妻子哈日伊罕召集部衆以及心腹左大且渠帖木兒到氈帳喝酒吃肉時無意間說起樓蘭王失蹤的事情,感到驚訝,“那個沒用的老東西失蹤了,至今生死不明?”
哈日伊罕捧着馬奶酒,看着大口大口啃吃烤羊腿的帖木爾,問:“他不是被漢人釋放回國了嗎,怎麼又鬧失蹤呢。”帖木兒大吃大嚼一通,腮幫子鼓囊囊,連話也說不清楚,“據傳,老東西是被一撥冒充王室的人接走了。”
“我看十有八九樓蘭王室在鬧内讧。”哈日伊罕嘲笑說:“傳聞樓蘭另立的那個攝政王是一個膽小怕事的懦夫,經不起事端。”
“懦夫。啊哈。”狐鹿姑看一眼坐在旁邊的妻子,拿起一大塊烤得滋滋冒油香氣四溢的肥羊肉,放進嘴裡慢慢咀嚼:“敢情你還相信了。反正我是不相信。”“樓蘭人沒有哪個是懦夫,他們暗藏心思比狐狸還狡猾,難以馭使。否則匈奴也不會和漢人争奪這麼多年都拿不下這塊豐水寶地。”
原始森林樹木多,顯得陰森森的,外面有着炙熱的陽光,可是到了森林這片,許多厚實的樹葉交錯在一起,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好像屏障一樣,也把天空遮擋個嚴嚴實實,唯獨一些小白斑點的光線落在地上,慢慢閃動着。黎帕那聞着新鮮的空氣,聽着四周蟲兒、鳥兒的叫聲以及陣陣花香迎面撲來,感到一陣沁人心脾。“尉屠耆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黎帕那聽到一種奇怪的窣窣窸窸聲,尉屠耆側着耳朵卻沒有聽見。“沒有啊。怎麼了?”
“在那裡。”黎帕那循聲走去,指着遠處樹枝搖晃的沙沙聲。但這聲音隻響了幾下,又沒有了。尉屠耆心想什麼東西,剛走出沒兩步,奇怪的沙沙聲又傳來了,這回持繼不斷,而且越來越近。“嗷——”被驚起的野獸是一頭憤怒的野豬正從黎帕那面前的灌木叢中竄出。黎帕那面無懼色,非但沒有避開危險,反而全速沖向野豬穩穩地對準目标,上弓射箭正中其腰部,它受了重傷,“嗷嗷”地叫着掉過頭落荒而逃。
黎帕那拔腿便追,“黎帕那!”尉屠耆擔心她出岔子緊跟其後,野豬瞥見人追來,逃竄的速度更快,黎帕那腳下絲毫不見紊亂,始終保持着五六丈的距離,不遠也不近,兩人一獸,兩追一逃,瞬間便消失在森林深處……原來作為獵手在追捕着自己的獵物時,會有一種獨有的興奮和顫栗在血脈裡流淌。使得自己甘願全神貫注地投入到熱血沸騰,渴求着抓捕此刻那正充滿恐懼和驚吓的生命。
約摸半柱蠟燭的時間,野豬慌不擇路,往森林深處越跑越遠,黎帕那才注意到這片原始深林竟延伸到很深的地方,陰冷和潮濕也迎面襲來,樹木間雜草叢生,亂石堆積,兩人似乎闖入一片禁區當中,濃厚的枝葉如帳蓬般,将他們全部覆蓋在綠蔭之下,偶爾耳畔甚至還能聽到有微地水流的聲音淺淺地傳來。“别追了”尉屠耆站住死死拽住姑娘,受傷的野豬奮力逃跑,似乎變得更加緊張和機敏,速度快得尤如流星劃過深邃的天空,讓人無法判斷它的逃跑方向顯然給追捕又加大了艱難性。野豬離他們越來越遠,它的身影也逐漸模糊,然而卻似乎沒有一絲疲憊的征兆。起初還能看到它那左右穿梭地身影漸漸地那身影時隐時現地在黑暗裡顯露,再接着連影子也看不見了,它完全消失了,消融在這片昏暗和神秘的樹林裡。
“都怪你不許我追!兩手空空一隻獵物也打不到!”黎帕那氣呼呼地訓斥尉屠耆。尉屠耆伸出手狠狠捏她的臉蛋,企圖把她捏醒:“你再追,還走不走得出這片森林了?”“嗷——”不遠處隐約傳來一聲野豬的嚎叫,緊接着響起“嘭”一聲墜地巨響,姑娘判斷野豬十有八九落在附近,強行沖破尉屠耆的阻攔,興奮道:“快去抓。”尉屠耆在後面猛追:“黎帕那。你給我站住!”
“有人嗎——”“救命!”呼救聲在樹林深處隐約回蕩。黎帕那蓦地站住,扭頭看着尉屠耆說:“聽見沒有。有人呼救。”尉屠耆這回實聽見了,覺得不可思議:“呼救。這種地方難道還有其他人?”
黎帕那說“不奇怪,也許是某個獵手落難了吧。”“過去看看。”兩人循聲而去,聽到亦越來越清晰,“有人嗎?救命,救命啊!”搜尋許久,終于在一顆參天大樹下發現了一個黑黝黝的地洞,呼救聲就是發自其中。尉屠耆在洞口周圍發現野豬的皮毛和兩排長長的豬蹄印子滑落的痕迹,估計那家夥不慎掉進去了。他又趴在洞旁邊仔細觀察發現這個地洞挖得并不深,隻要踮起腳尖便可以輕而易舉爬上來。
“有人來了,是不是?”地洞裡的神秘者聽到外面撥動樹枝和腳踩葉子發出的嚓嚓聲便意識到有人在靠近,聲嘶力竭地向他們呼救:“快救救我。”
黎帕那發覺這聲音特别耳熟,像是在哪裡聽過?她正滿腹狐疑,尉屠耆壯着膽子彎腰望着地洞說:“你是誰呀躲在裡面做什麼?”對方的回答驚得他們差點沒把弓箭抖落在地:“我是樓蘭國王!我從漢土回來被人綁在這裡……”
尉屠耆連忙将手中的弓箭交給黎帕那,然後閃身跳進洞裡,果然發現那隻摔進洞裡的死活不明的野豬,還有旁邊伏着一個全身被繩索五花大綁,滿身泥土,頭上被蒙着黑色頭套的男人。“國王?”尉屠耆首先揭去其頭套,映入眼簾是一張熟悉的臉:亂糟糟很久沒洗過的金色卷發似乎打了千萬個結。兩隻藍水晶般的眼眸睜得老大,高挺筆直的鼻梁骨,長滿密匝匝的絡腮胡像一叢被踩過的亂糟糟的茅草,嘴唇蒼白沒有血色,身上的衣服亦破爛不堪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個乞丐似狼狽污糟。
“尉屠耆!本王的侄子!太好了。快,給本王松綁。”陀阇迦認出尉屠耆,頓時欣喜若狂,讓侄子幫自己解開身上的五花大綁。黎帕那蹲在地洞邊,冷冷地聆聽這對久未謀面的叔侄的對話:“國王你怎麼會在這裡?到底怎麼發生了什麼事。”
“漢朝皇帝仁慈,體諒本王的難處,決定釋放本王回國。”陀阇迦氣哼哼道:“本王被漢軍送到敦煌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賬東西吃熊心豹子膽,居然騙過漢人,将本王五花大綁蒙上頭套,用馬車上押運,最後扔在這個鬼地方……起初還隔三差五送點飲食過來,這兩日卻沒見影子了,明擺着是要活活弄死本王啊!”他早就餓得前心貼後背了,不得不伸手問侄子索要食物。
尉屠耆知道黎帕那随身攜帶的羊皮包裡藏有些許食物,把他攙扶起來:“國王,我們先出去再說吧。”
“噢。是你啊。久違了。”陀阇迦爬出地洞,看見蹲在外面的滿臉冷若冰霜的黎帕那同樣欣喜若狂,黎帕那則看着這個滿身污糟的老東西毫無同情憐憫之心,恨恨地想蒼天無眼,讓他福大命大藏在地洞裡悶不死也餓不死。
“黎帕那。”尉屠耆随後爬出地洞,指了指她腰間的羊皮包命令說:“拿食物給國王填肚子。”她悻悻然地打開羊皮包拿出烤得金黃焦脆的小甜餅扔給陀阇迦,語氣生硬地說,“水沒有。若是想喝水可以去附近的小溪喝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