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事。明明是你這個拉車夫多事吧。就幾個字畫一個圖還絮絮叨叨。穆茜爾捧着寫有密密麻麻字迹的牛皮紙,走出集市,左拐右彎尋到巴塞木府邸,隻見大門敞開着,看門人莫森頭靠門框橫躺在地上将過路堵了個嚴嚴實實,手裡抱着酒壺邊喝邊哼小曲兒那樣子可悠然呢。她走上前行撫胸禮:“請問此處是巴塞木家嗎?”
“嗯?你是誰呀?”莫森擡起眼皮看看她,一動也不動。“不認識。巴塞木老爺,好像沒有你這個朋友吧。”“胡說什麼呢?”穆茜爾差點被惡心得半死:“我是來找二王子的。他住在這裡面啊。”
“在。難道你也是他的心上人?他已經有黎帕那了,你還想來打岔?”
“醉鬼。我懶得理你。”穆茜爾又羞又惱,直接擡起腳跨過他闖進府邸,還沒待看清内部的狀況又被突然出現在面前的法依則攔住并毫不客氣地問:“站住。你是什麼人?”
穆茜爾回答:“我來找二王子。”
來找尉屠耆的?法依則順勢打量她幾下,滿腹狐疑地問:“你怎麼認得他。”莫森插嘴道:“二王子的心上人。”法依則自言自語王子到底有幾個心上人,穆茜爾氣沖沖地吼道:“我是王子的貼身女官!我找他有急事,快點讓我進去。”法依則說這可不行,按照粟特人的規矩,必須得先禀告一聲。
“首席侍醫當衆聲稱死屍的右腳拇指有疤痕,”陀阇迦,尉屠耆和黎帕那坐在樹蔭下乘涼時,艾葳蕤給他們帶來打聽到的消息,“太後聽罷便暈了過去。”
“暈了過去。”陀阇迦傻愣愣地重複一句,“她早不暈晚不暈,偏偏這個時候暈?假裝的吧?”艾薇蕤說太後假裝不假裝不得而知,反正傳聞蘇醒之後就讓鳳卿公主再去确認……”尉屠耆聽到這裡正要說話,法依則過來禀告說外面來了一個吐火羅女人自稱是王子的女官,找王子有急事。
我的女官。難道。尉屠耆疑惑地來到大廳果然看見久違的穆茜爾,“王子!”穆茜爾看見尉屠耆好似抓住救命稻草般撲上前将他緊緊抱住,泣極而喜道:“我終于找到你了!”“你幹什麼。幹什麼?幹什麼?”尉屠耆别扭得很,穆茜爾是他的女官,母親去世時他還太小,父親童格羅迦從宮邸的奴仆中挑選了穆茜爾承擔起了照顧他的責任。穆茜爾讀書不多但特别細心,每日都要特意交待庖廚做适合王子口味的珍馐美味。她年長他幾歲,他隻把她當成自己姐姐看待,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舉動固然感到别扭,何況……門廊外傳來黎帕那的聲音,“誰來了?”
尉屠耆慌忙把穆茜爾推開,轉身對黎帕那笑臉相迎:“嘿嘿。穆茜爾。見過的啊。”
黎帕那的目光落在穆茜爾身上,彎腰行撫胸禮道:“哦,原來是你啊久違久違。”穆茜爾沖着她微笑從容還禮說:“久違。今日我來找王子說些事情。”
“你們請入坐。”黎帕那把手伸向地台向穆茜爾示意,殷勤地寒暄:“我去準備茶水點心。”說罷便轉身去竈房。從沒吃過粟特人的點心。這下有口福喽。穆茜爾咽了咽唾沫,喜滋滋地想着剛剛入座,對面傳來尉屠耆的聲音,“說吧,最近在宮裡惹事了對不對。”
穆茜爾愣神片刻傻笑到:“王子。你,怎麼知道?……嘻嘻嘻嘻。”“哼。”尉屠耆冷冷地說:“你肚子裡那點小蛔蟲,我還不知道?平白無故你會找來這裡?快說!”穆茜爾便把自己在宮裡散布流言報複安歸的事和盤托出。
“什麼?你!”尉屠耆的冰藍色眼眸瞪得如銅鈴大,繼而滿臉愠怒,“你吃了熊心豹子膽啊,穆茜爾。”她則辯解說我這是在幫你出氣。尉屠耆發怒說“出氣?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沒事找事!”“現在好了。捅婁子就慌慌張張跑來找我?”黎帕那端着滿滿一托盤的精緻點心和茶水走出竈房,穿過庭院,遇見依然坐在樹蔭下面乘涼的陀阇迦,問:“誰來了?”黎帕那回答是尉屠耆的貼身女官穆茜爾。陀阇迦覺得尉屠耆和女官見面也合乎常理,沒放在心上。
穆茜爾乞求道:“王子。幫幫忙。”尉屠耆給她白眼:“你要我幫你什麼。”她說王子你肯定知道該怎麼幫我。尉屠耆正要破口大罵:“我說你——”黎帕那端着點心和茶水走進來招待穆茜爾,“嘗嘗粟特人的點心。”
穆茜爾恰好說話太多口中幹渴,黎帕那看見她拿起杯子要喝,正要阻止,穆茜爾突然停住手,死死盯着裡面褐色的茶水,皺眉問,“這是什麼,漢朝的茶葉?粟特人也喝這個?我不喝換成奶茶行不行?”
尉屠耆訓斥穆茜爾說:“你來到這裡是做客,窮挑什麼?!”黎帕那從托盤中捏起一根粉紅色的花型糖棒告訴穆茜爾說粟特人喝茶前習慣用糖棒先攪一攪。偏偏對方嘴刁,不識時務。堅持自己無法接受漢朝茶葉的味道,即便是往裡面加糖。“換成羊奶可以吧?”
黎帕那滿臉歉意地說家裡的羊奶全被夫人拿去做妝容了,實在抱歉。穆茜爾依然不死心,“羊奶沒有那麼白水總可以吧?”
黎帕那無可奈何,允諾道:“好吧。你先吃點心稍等。”尉屠耆看着心愛的姑娘又出門去忙乎,很是尴尬,認為穆茜爾讓自己丢了顔面,于是訓斥穆茜爾說知不知道黎帕那是什麼人?有臉讓她去為你忙裡忙外。你再這樣過分,我任你被瑪雅那個死婆娘如何處置也不管你了!
本王不相信有如此巧合。死屍明明另有其人,首席侍醫卻把本王的特征套上去,母後暈倒……陀阇迦躺靠在睡椅上,雙手枕着頭認真思索,頭頂烈日當空從密密層層的枝葉間透射下來,地上印滿銅錢般大小的光斑。遠處可以看到令人窒息的火辣的日光炙烤着本已發燙的路面。草坪雖然是綠色,但看不到一絲精神,還沒有冬日那些枯黃的野草給人的感覺舒服。
“孩子,怎麼了?”陀阇迦聽見腳步聲由遠及近下意識擡頭看見黎帕那走回來,“又要去忙乎?”黎帕那苦笑着說穆茜爾不喝茶葉,非要喝白水。什麼?一個女官。居然如此挑剔?陀阇迦聽罷坐起來看着黎帕那遠去的背影,出于父親對女兒的愛護之心,自然感到不滿而且是非常強烈的不滿,氣哼哼地說這個尉屠耆到底怎麼調教身邊女官?茶水都不喝,挑三揀四難道想累死我的孩子嗎?
陀阇迦再也沒心思享受乘涼,起身沿着林蔭小道來到大廳,彎下腰,眼眸悄悄透過虛掩的門往裡面探視,隻見穆茜爾伸手“肆無忌憚”地在托盤裡挑來挑去最後挑中一塊糖漿炸圓子,塞進嘴裡大吃大嚼,“太好吃了,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點心!”陀阇迦越看她這副滿手滿嘴沾滿油膩,極其難看的吃相,越覺得厭惡:樓蘭王宮裡面怎麼會有如此不懂禮數的女官?倒胃口,如果是在我身邊侍候,不抽她幾闆子才怪。
“你怎麼跑這兒來了?”黎帕那端着一個盛滿白水的銀質長脖壺子返回,看見站在外面窺視的陀阇迦,驚詫地問一句,陀阇迦連忙豎起食指,示意其小聲點别驚動裡面:“噓。”“準備好絲巾什麼的,給她擦手擦嘴。幾塊油炸點心吃成那種鬼樣子,連匈奴人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