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童格羅迦驚詫地問:“難道國王和你說起過……”尉屠耆回答:“沒有說過,我隻是猜的。”童格羅迦追根問底:“快說,到底怎麼回事?”
尉屠耆說:“父親你上次偷偷跑到西城區找國王私談,其實我在門外都聽到了。”“國王當時說的那些話,什麼擔心王兄和王弟客死異鄉回不來什麼匈奴夫人生的兒子血統不純不能繼承王位……那弦外之音,你還聽不出來?”“如果他的擔心變成現實,樓蘭的王位繼承就隻有立副王儲這一條路可以走。”
童格羅迦傻愣愣地說:“可是如果立副王儲之後兩個嫡系王子之中的一個回國了呢?”尉屠耆說:“王兄即便當上副王儲,他和嫡系王子中間還隔着你,想謀反也沒那麼容易。”
“傻瓜。”童格羅迦苦笑道:“你真以為安歸隔着我這把老骨頭,就謀反不成?”邊說邊甩袖子轉身坐在地台上:“以國王的精明,不可能沒想到這一點。”“他肯定另有算盤。”
“噢。我知道了。”尉屠耆沉默片刻脫口而出:“國王嘴上說看中王兄,其實是看中父親你了。”“别胡說啊。”童格羅迦心煩意亂道:“傳出去可不得了。”“我的猜測不會假,國王肯定是另有算盤!”
尉屠耆冷笑道:“當然喽。國王的算盤就是讓安歸娶海珑麟,否則副王儲的頭銜也不會輪到他?”“沒那麼簡單。”童格羅迦搖搖頭,“今日太後和我說的每一句話都帶着刺兒,明顯非常反對國王将安歸立為副王儲的想法……”
夜深,刺骨的寒風穿城而過,發出森森的嘯聲,“咔咔咔”珤勒爾睡得正香突然寝宮門外傳來奇怪的急促的敲聲把她驚醒過來猛然起身探視,深更半夜,是誰在敲門?“誰呀。”“依娜姆。是你嗎?”
“咔咔咔”
“依娜姆!”珤勒爾生氣地對着門口發問幾次卻遲遲沒有人回答。但敲聲随着她的聲音停止下來,她摸黑下床想去點蠟燭看看,手胡亂摸索着卻始終沒有摸到燭台。奇了怪了。燭台呢。這怎麼回事?誰在外邊敲門?要是女官或侍衛肯定會開口說話,如果不是那又會是誰?刺客?大半夜來敲門呢? 而寝宮裡的其他人似乎都睡得很沉,對外面敲門聲那麼大動靜好像全然不知?就在她思緒混亂的時候,猛然看到有一個古怪的黑影從拱窗外走過。
“是誰?”珤勒爾對着窗口喊,沒有回應。她顧不上想太多,在黑暗中穿起靴子,摸黑走出去。門廊外月光暗淡,她不忘随手帶上一把彎刀作防身用,緊緊跟在黑影背後很想弄清此人為什麼來敲她的寝宮大門。珤勒爾跟着黑影走了一段路,穿過庭院來到樹叢邊突然停下腳步,伸手不停扯着樹葉。珤勒爾與其隻有幾步之遙,借着走廊昏暗的燈光大概看清了那個披頭散發的黑影,好像是寝宮裡的侍女。
她越發覺得稀奇古怪,這侍女為什麼半夜去敲寝宮的門還不吭一聲呢?她帶着疑惑,慢慢朝黑影走過去。“你在這裡做什麼,深更半夜想吓唬本後不成?”她氣呼呼地朝黑影問道。這時不知名的夜鳥蹲在枝頭連連發出驚悚的怪聲,黑暗籠罩中的王後寝宮氣氛變得詭異,珤勒爾隐隐有些後悔,不該自己一個人跟出來,應該先喊上侍衛才對。“......”黑影沒有回答匈奴女人,仿佛沒聽到般沙拉沙拉隻是一直在重複着扯樹葉的動作。忽然陰風拂過...... 珤勒爾清楚的看到風撩起黑影腿上兩個空空的褲筒露出兩節白森森的骨頭。
她不是人!鬼,鬼,鬧鬼了!珤勒爾吓出一身冷汗,她拔腿想跑,兩條腿卻莫名發軟,完全不能動。黑影慢慢轉過身來,借着走廊昏暗的燈光,她看到一張熟悉的慘白如紙的臉孔那雙陷下去的眼睛隻留下兩個深深的黑洞,眼珠子不知去向!斯忒妲!她吓得瞪大眼睛,極度恐慌之下,心髒都快從嘴裡跳出來!“惡婦!還我命來!”斯忒妲怒吼着,伸出變成森森白骨的雙手緊緊扣在匈奴女人的脖頸上且越扣越緊,匈奴女人用盡全力拼命掙紮......“啊!救命啊!快來人啊!”
珤勒爾大口喘着粗氣,滿頭大汗從噩夢中驚醒過來,看見拱窗之外漆黑一片,吓死人了!原來隻是一場噩夢,她掙紮着爬起來跑到牆邊點亮蠟燭,霎時暗黃的燈光充滿整座寝宮。“王後你怎麼了?”依娜姆跑進來關切地問:“又做噩夢了?”“前王後變成孤魂野鬼來找我。”珤勒爾捂着心口戰戰兢兢道。依娜姆也沒有别的法子,“要不明日再找巫師來問問?”
“好吧。”
“嗯,王後你好好歇息,現在才三更天呢。”依娜姆臨走前安慰幾句,再接着,珤勒爾聽着門廊外其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沒敢熄滅蠟燭,躺下仔細聆聽外面的動靜,除了鳥叫聲,陰風呼嘯樹葉沙沙聲,再沒有别的聲音。都是那個夢吓的,她擦幹額頭的冷汗這才安下心來閉上眼睛安然入睡。
清晨,柔和的太陽光線從拱窗照射進來,暖洋洋地灑在尚在熟睡當中的黎帕那身上,“哇啊,公主,你快來看啊,快來看啊!”庭院裡蓦地響起曼琳的尖叫聲,驚醒的黎帕那從床榻上跳起來,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沖出寝宮看見曼琳站在石榴樹下,沖着她滿臉驚奇地嚷嚷道:“這樹昨日還是枯的居然一夜之間爆出許多綠葉,太神奇了!”黎帕那擡頭果然看見昨日還是枯萎的石榴樹的黑乎乎的主幹上長着茂密的綠油油的枝葉,這些葉子近似橢圓形,看起來又驕又嫩的樹葉依附在枝條上就像是小孩子撒嬌着靠在父母身邊一樣。
“沒想到枯樹開花了。”“那顆石榴樹是前王後生前親手栽種的,她去世之後就枯萎了,十幾年了吧。”“神奇,真神奇。”“會不會是前王後泉下有知?”蘇爾碧按時來到前王後寝宮準備教天香長公主學習禮儀可隔着老遠看見不少人圍在門口議論紛紛,非常驚訝,“你們全圍在這裡做什麼?”他們告訴她:“前王後栽種的那顆枯樹一夜之間神奇複活,長出了綠葉和花苞。”
蘇爾碧扒開人群急急忙忙跑進寝宮,看見黎帕那坐在綠葉成蔭的石榴樹下,翹着圓滾滾的大腿微微搖晃,眉飛色舞地向宮裡的侍從侍女和侍衛們傳播波斯文化:“石榴可是好東西啊,波斯人稱石榴為‘太陽的聖樹’,喜愛它那像紅寶石一樣鮮豔的石榴籽,認為是多子豐饒的象征。波斯文化中的安娜希塔女神手執石榴象征豐收。”“波斯人甚至連婚禮也離不開石榴.....”
石榴樹。一夜之間複活的石榴樹。這,這難道是天意嗎。蘇爾碧愣神許久,跑過去打斷了黎帕那的話,“公主你怎麼又換上粟特人的衣服了呢?”“因為不習慣啊。”黎帕那面不改色地回答:“吐火羅人的衣服穿着太厚,一點也不舒服。”
蘇爾碧生氣地說:“以後慢慢會習慣的嘛。快換回來吧。”“換什麼換,不換!”黎帕那生氣地說:“你别逼我啊。”
“怎麼是我逼你呢?”蘇爾碧悻悻然道:“公主你是吐火羅人,卻穿着粟特人的衣服該如何令樓蘭百姓信服?說得難聽點,分明是滅吐火羅人的志氣,助長粟特人的威風!”
“樓蘭有一條法律說一個人無論種族血統隻要出生在樓蘭的土地上就是樓蘭人。”尉屠耆這時恰好走進來聽見她振振有詞道:“那還分什麼樓蘭人和粟特人。”“不要再說了。我要喜歡這樣穿。”
蘇爾碧正要說什麼,黎帕那又突然想起某事,問:“這座王宮裡的每個人都穿吐火羅人的衣服嗎?”蘇爾碧奇怪她怎麼會問如此奇怪的問題,“吐火羅人當然要穿自己特色的服飾。”
“不不,不對。”黎帕那豎起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當我是三歲小孩?我在宮外曾聽聞某個外族婦人從草原迢迢而來,嫁給樓蘭國王做妻子好多年都沒穿過吐火羅人的衣服。人家都可以不穿憑什麼我就一定要穿?太不公平了吧?難道就因為人家的母族骁勇善戰,令樓蘭人懼怕,所以破例允許?”
呵呵,連衣服都不願意穿,還談何學習禮儀?蘇爾碧沒法說服天香長公主順從,隻好返回太後寝宮如實禀告。“原來這孩子還有點意思啊。”老婦人坐在地台上吸着煙管,面露幾絲意味深長的笑意:“才剛進宮一日的功夫,說話就字裡行間裡地發起挑釁,不愧是血管裡流着斯忒妲的血。”蘇爾碧還沒真正教與禮儀,就感覺到困難重重,“天香長公主在民間跟着粟特人生活這麼多年完全波斯化了更何況十幾歲的姑娘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見解。再讓她學回吐火羅人的生活方式,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