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都尉抓到逆賊之後立即将其就地正法,結果最後的線索中斷了。”黎帕那和尉屠耆坐在樹蔭下,聽吾日耶提描述情形:“刺殺國王絕對是大罪中的大罪,四個逆賊都死了,如果說他們是受人指使,那幕後黑手又是何人?再有就是國王明明已經诏令生擒,這守城都尉為何還要将亂刀砍死?仔細琢磨起來,實在非常可疑啊。”
“可疑。”黎帕那蹙眉思索道:“如果熱合曼可疑,那我還領着他去救駕,豈不是中了圈套?!”“熱合曼是護國大将軍栽培提拔起來的。”尉屠耆覺得事态複雜:“他若可疑,箋摩那連帶軍事貴族都難逃幹系。”“更何況國王從未停止過對軍事貴族的戒備。”“黎帕那你别插手管這件事了。”
黎帕那說不管行嗎?深信自己肯定中了軍事貴族的圈套。“有句老話怎麼說來着。”尉屠耆将一塊蜜餞狠狠塞到她嘴裡,讓她閉嘴:“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你以為你暗地裡搞得那些【見不得人的鬼把戲】,你怎麼一次次陷害箋摩那被革職,軍事貴族不知道嗎?他們不是瞎子。”
黎帕那愣了愣:“他們……都知道?”吾日耶提說公主你太大意了。這軍事貴族的勢力壯大,眼線可謂遍布全國,對官員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比如誰在家宴客的菜肴名單;誰在家和妻妾吵架生氣的樣子;甚至誰在家和友人下棋丢失了幾顆棋子等等瑣事,軍事貴族要了如指掌根本不是什麼難事。
“居然有這樣的事!!難怪父王鐵了心要壓制他們。”黎帕那話音未落耳邊傳來“嗖”一聲風響緊接着眼前銀光閃過,似乎有什麼東西直直地插在身前的大理石桌面上。她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隻五角镖,镖上貼着一小張紙條。她心生警覺将紙條取出慢慢展開上面寫着一行字:當心軍事貴族。他們對你很不滿意。
樓蘭王接連遇刺事件,任誰都斷定這是一起意在颠覆的陰謀而且作亂的不止這四人,其幕後一定會有主腦及餘黨。樓蘭王下令一定要生擒刺客,但守城都尉不留活口的做法更加重了樓蘭人腦思維裡“陰謀”的疑雲。
“聽聞阖宮這幾日吵翻了。”男女老少聚集在茶坊裡議論:“可謂朝議洶洶啊,大多數朝臣主張徹查此案。如索芒親王他認為國王遇刺事關國家社稷不能一忍了之,應尋找線索追查到底。”
“可伊爾法尼親王卻持反對意見。他認為如果不低調處理,把影響擴大化,反而會讓某些懷有二心的人學樣作亂。”結果王族從日旦争執到日中時分。始終相持不下,拿不定主意的樓蘭王陀阇迦已經饑腸辘辘,心浮氣躁!
“尊貴的國王。”艾葳蕤大大咧咧闖入阖宮對坐在書法裡沉思的陀阇迦說:“天香長公主已經備好了午膳。讓你過去享用。”
如願以償進入天香長公主寝宮竈房侍候的達烏德打算在國王面前一手,“哒哒哒”揮着刀制作鋪碗底的輔料。銀白色皮牙孜切絲、油綠香荽切成碎,淋上少許香醋,胡蒜泥和胡椒再各來一小勺,最後把用料滿滿的羊雜湯澆在上面,然後奉到國王餐桌上——筋道的肚絲,爽口的黑肺,彈軟的羊腸,脆生的心管,不同口感不同韌勁的羊雜在口腔中接連碰撞,香氣充盈在唇齒之間。最過瘾當數大喝幾口湯……胡椒的辛辣、蒜泥的香辣、醋的酸爽,幾口下肚身體中的寒氣已化作額頭上的汗珠。陀阇迦咕噜咕噜喝得有滋有味,心情也随之變得暢快多了。“從來沒吃過這麼味美的羊雜湯!”他放下碗望着坐在對面的寶貝女兒:“是誰做的?”
黎帕那回答說寝宮裡剛來了一個很不錯的廚子。“父王你再嘗嘗胡辣羊蹄。廚子用小火慢炖了三個時辰才把調味的香氣煮透進去。”金紅色的羊蹄放在精緻小鍋裡用小火煨着,叉子一叉瞬間脫骨,無需多次咀嚼幾乎是從口中吸溜進肚的,很是解饞。“好廚子!”陀阇迦将食具用力擲在桌面上,決定重賞達烏德。
黎帕那問:“逆賊之事商議得如何?”“别提了。亂七八糟的。”陀阇迦拿起絲卷擦拭嘴唇的油膩,滿臉無奈地回答:“索芒親王認為國王遇刺事關國家社稷,不能一忍了之,應尋找線索追查到底。”“可伊爾法尼親王卻說如果不低調處理,把影響擴大,反而會讓某些懷有二心的人學樣作亂。”
“這件事情來得蹊跷啊。”黎帕那沉思着說出自己的看法:“第一,作為宮廷侍衛必定是經過嚴格篩選得出,無論出身背景和思想必然經過層層審核,忠誠是每個侍衛應該擁有的最基本準則,這四個逆賊皆不具備,他們當初如何混進來的?”
“第二,逆賊隻有四個,他們翻牆進入王宮一路殺到你這裡竟沒受到任何阻攔,是當值侍衛疏忽失職,還是某人内外勾結?”
“第三。克久拉霍躲藏到南城區菜鋪的馬車裡,你明明下令活捉,熱合曼卻無視命令殺死他實在有悖常理,有沒有殺人滅口之嫌?這些很有深查細究的必要。”
“這些迹象說明軍事貴族蠢蠢欲動啊。 ”陀阇迦一拳重重捶在桌面上,狠狠地說:“箋摩那卑鄙小人!本王若再不想法子收拾他遲早得被他和他的家族一口一口吃了!!”然而黎帕那的直覺告知自己削弱軍事貴族并非易事:“逆賊曾經提及匈奴人。如果這幕後主謀真的和漠北有暗通,你怎麼削弱他們?拿什麼削弱他們?”
這。這。這。陀阇迦苦思冥想許久,“我不想和匈奴人結怨,更不想有瓜葛。但是軍事貴族不收拾也确實不行。你說該怎麼辦。”
黎帕那說:“索芒親王和伊爾法尼親王各有各的道理。這四個逆賊是你身邊的侍衛,如果大肆宣揚勢必會讓臣民百姓們對王宮後苑産生諸多臆想而且一旦弄得聲勢浩大,宮内宮外負責安保的侍衛兵卒也可能面臨審訊,這些人緒惶恐不安,極有可能會再度引發事端……”
“國相啊。”熱合曼來到古裡甲的府邸,六神無主地坐着發問:“我們也是老交情了。你說鬧出着檔子事,我該怎麼辦。”古裡甲雙手背後在熱合曼旁邊緩慢踱步,一個勁搖頭:“錯就錯在你不該把克久拉霍給殺了。你說你是被他激怒所以一時沖動,國王不會相信的。”
“這個我知道。可眼下事實就是我已經把他殺了嘛。你說該怎麼辦才好?”
古裡甲反問他:“方才你去護國大将軍那裡,他說了什麼?”熱合曼回答:“他知道國王忌憚他,越是這樣,他越得按兵不動,否則以國王的多疑性子,任何芝麻大小之事都能成為向軍事貴族發難的借口!”
古裡甲和他分析事件前嚴重性:“第一,行刺國王的人數實在少得可憐,隻有區區四人,要知道整個王宮共有侍衛将近四五十人,憑他們四個人,如果沒有内應,根本不可能如此順利就殺到國王寝宮面前。”
第二,事發當晚宮内一片混亂,天香長公主一介女流卻無所畏懼親自帶人求援并且巧遇了你。你救駕之後奉命全城搜捕逆賊然後又違背王命殺死逆賊克久拉霍,你恰恰又是昔日護國大将軍的心腹。來得這麼湊巧,你以為國王饒得了你嗎?”“為什麼要殺克久拉霍?心虛?滅口?”
“沒有哇,我......實在是難以遏制心中的怒火才......國相,想想法子。”熱合曼急得抓住古裡甲的袖子不放:“國王要懲處就懲處我一個人,犯錯的是我熱合曼,根本與護國大将軍無關哪!”
“傻子。國王忌憚軍事貴族由來已久。隻苦于沒有找到合适的借口。這下好啦。四個逆賊鬧騰一晚上下來。無論幕後主謀是不是軍事貴族,國王都有借口了。”
“國相你說國王要如何處置軍事貴族?将護國大将軍逮捕入獄?”
“你認為有這麼簡單嗎?” 古裡甲打開話匣說起了陳年往事:“當年先王突然去世,長子陀阇迦享有繼承權但畢竟年輕,資質尚淺。東邊漢朝的威脅越來越大令匈奴懼怕故而要求樓蘭遣送一名質子作為要挾,正因軍事貴族的幹涉阻撓,陀阇迦才得以繼承樓蘭國王的位置。”“換句話說,軍事貴族有極大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