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阇迦也想到這個問題:“夕巴斯汀說這黑苁蓉是從一座墳墓上采來,可它為什麼會含有劇毒呢?”
蘇羅漓思考片刻開口道:“這個,卑職當下也不能斷定,不過,卑職想回去看看那罐藥先查出它究竟含有什麼毒再說。”
陀阇迦說不用回去了,本王派人去侍醫院取回給你。隻幾口茶的功夫,侍衛将毒藥罐端到蘇羅漓面前,隻見其伸出雙手,捧起藥罐湊在鼻尖先聞了聞,然後又伸出食指探入湯藥中然後将蘸有劇毒湯藥的手指放進嘴裡……“哎呀,這不是有毒嗎,你還嘗?!”陀阇迦看得傻眼了,侍衛立馬上前阻止,可沒來得及,蘇羅漓便“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陀阇迦趕忙喚來胡瑪姆等老侍醫過來想方設法為蘇羅漓解毒,幸好其所食不多,沒到半個時辰便蘇醒:“國王,現在卑職能斷定這劇毒就是西域著名的毒物白喉烏頭,怪不得莫明喝下後會七竅流血而死.....”陀阇迦這才明白這小子方才是以身試藥:“若是天然生長的黑苁蓉絕不會含有白喉烏頭的毒素,莫非,是墳墓中原本就含有大量毒素?”
陀阇迦命令熱合曼帶上一批侍衛和侍醫來到夕巴斯汀所說之地掘開墳墓,掀起棺蓋,果然一副全身發黑的幹屍展露在衆人眼前,蘇羅漓唏噓道,“此人必是中劇毒而死,難怪長在墳頭的黑苁蓉也跟着帶毒,原來如此!”
“刁婦!”當薇諾娜被侍衛押到阖宮,在鐵的證據面前,她再也無法狡辯,隻好将如何毒害丈夫的罪行全招了。其丈夫懶惰,好酒又好賭,稍有不如意便對她拳腳相加,在如此百般摧殘下,她忍無可忍終于狠下決心買來毒藥趁着惡夫醉酒後偷偷下入醒酒湯中......
陀阇迦質問:“既然那個男人是被你用毒藥毒死的,那你為何還要将墳墓上長出的黑苁蓉轉送給夕巴斯汀賣錢?難道你不知道這黑苁蓉含有劇毒嗎,賣給别人會有什麼後果?”
薇諾娜欲言又止:“草民父親得了肺疾。久治不愈。”
陀阇迦說:“哪有如何?難道你還有幫兇不成?”“不不,”薇諾娜忙說:“黑苁蓉不是從墳墓中長出來的而是給草民父親治病的奴肉孜脅迫草民插在亡夫的墳前的,然後讓草民轉交給李二牛的。草民一開始并沒有答應。但奴肉孜說草民父親得的隻是輕微肺疾,治不好是為了多掙錢,他還知道草民和依拉勒暗通之事,我害怕事情敗露,隻好答應……”
“刁民。你還有什麼話說?”奴肉孜被侍衛抓到阖宮,看着人證、物證,知道自己無從狡辯,面如死灰地交待了罪行——原來嫉妒伊不拉音醫術高超搶走不少自己的病人。于是想出了一招嫁禍的毒計,黑苁蓉是事先用毒水浸泡過的。沒想到機關算盡,最終還是搭上了自己的小命,還落得個被萬人唾棄的下場!
“國王。”奴肉孜被拖下去以後,伊不拉音說:“他的李郎中的醫術并不差,隻不過内心太過驕躁,嫉妒心太強,見不得别人好,所以最終害人害己。”
“你也有責任!”陀阇迦訓斥說:“作為一個巫醫,首先就應該确保自己的藥材可靠,如果你能早些發現黑苁蓉有問題,也不至于讓悲劇上演!罷罷,到此為止,你回去吧。”伊不拉音于是彎腰行禮然後離開阖宮。
陀阇迦回到寝宮,女官問天色不早了,是否傳膳?“本王沒什麼胃口。”陀阇迦說:“聽聞這幾日國都流言蜚語頗多,對黎帕那很不利。”
“嗨,國王。”女官含蓄地說:“其實不難理解。什麼叫物以類聚?王公貴族都喜歡去伎院尋歡作樂,所以能打成一片,但尉屠耆就不一樣,心性比較清高。”
“這倒也是。”陀阇迦想起據自己觀察,尉屠耆從來都不去伎院消遣,閑時甯可關在房間裡寫寫畫畫。“旁系王子盡跟着瞎起哄。本王還打算推遲幾日辦婚禮,看來得抓緊了——”
安歸憋着一肚子窩囊氣回到家,進門就發現氛圍異常,侍從進進出出,不知在忙碌些什麼?“大王子回來了。”一個端着熱水的侍女看見他,立馬停下低聲說。
“家裡來客人了?”
“不是。……親王今日正式把廢妃接出了地牢,安置在瑪雅王妃寝宮裡。”
安歸急急忙忙跑到瑪雅王妃寝宮安置母親的房間,看見這個久未見面的女人地坐在梳妝台前,估計是剛剛沐浴過,侍女正慢慢給她梳頭。此刻的她很安靜,但表情呆闆,像一面緊繃的鼓皮。
【母親。我的患有瘋病的母親,你知道我的夢想嗎?我11歲了。已經懂事了。我的夢想不是希望吃得多好穿得多好住得多好,而是希望你能聽懂我說的話。我好幾次偷偷下去地牢看你,而你看我說話時隻知道嘿嘿傻笑;我希望你看懂我寫的字,你總是趁我不注意時把字卷撕碎撒向空中,一邊撒一邊笑。】
安歸回到卧房,面無表情地坐在地台上捧着那封寫好收藏多年卻沒讓别人知道的信。
在兒時的印象當中,潘孜萊蒂,不是一個
稱職的妻子和母親。居然連肉也烤不好,要麼還夾生帶血,要麼焦糊味彌漫整個宮邸甚至傳到街上去。
安歸後來才知道,她當初嫁給父親,便不喜歡他的木讷,不善言談。家裡的老仆說從來沒見過他們夫妻兩個在一件事上可以達成一緻認同的協議。他們總是争吵,而面對争吵,父親卻保持沉默,沉默,讓争吵常常持續很久也無法結束。老仆說,母親其實是個幽默豁達的女子,可是對于不喜歡的父親,始終懶得将那種生活的智慧盡情釋放出來。
這種說法,安歸是相信了。因為有幾次他親眼目睹她在外人面前談笑風生,顯得毫無煩憂,偏偏一回到家,便沒了那股明亮飛揚的色彩,整個人像是失了水分的一株花草,在沉默無言的暴曬裡愈加地消沉下去……
安歸就是從那時開始隐約懂得男女之間的戰争,看到總是缺少一個人的飯桌,不會過多地問什麼,隻管埋頭吃完就跑出去找堂表兄弟們消遣。雖然父親一如往昔地關注他,但寡言少語常常讓他這個做兒子的失去傾訴欲望。而她,已經顧不得自己的兒子,甯肯和貴婦人出門去漫無目的地散步也不想将時間浪費在兒子的課業和教導之上。
他們三個人像是三條互不幹擾的線,被各自的煩憂纏着,親密不起來,明明本應是彼此纏繞相生的植物……
關于她不忠的流言蜚語,不知道何時開始時斷時續地傳出來。她超過三十歲,是個依然美麗的女子,歲月不僅沒有在她的身上殘忍地留下足迹,反而讓她的美愈加芬芳無比。安歸有時候看着對鏡靜心梳妝打扮的她,如此妩媚動人的光影常常會出神,心想,這樣美麗的女子才應該守在木讷且不懂風情的父親身邊。因為她是父親,一個王族男人值得炫耀的資本。
“你為什麼要跑呢,為什麼要跑呢。是你的迷人的容勾引了他,還是他的甜言蜜語吸引了你!……不。他該死。我真恨當年沒有力量把他碎屍萬段!!”
這世上,憤怒、妒忌、仇恨、寂寞、無論這其中任何一種感覺,都已能夠将一個人折磨得死去活來……潘孜萊蒂。我想我是恨你的。
我隻有你一個母親。可你生了我卻不養育我,你隻想尋求屬于你的快樂,你是一個極度自私的女人,選擇在我最需要母愛的時候狠心離開我。你知不知道,你一走,我就真的是什麼也沒有了。
我恨了你十幾年。 可是, 比仇恨更深刻的又是什麼東西呢?我曾試圖把你從記憶裡抹去,可偏偏事與願違,愣是記得那麼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