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一個時辰後,蒂亞妲的腹疼開始變得密集,侍女已将剪子、絲線還有嬰兒的小衣服、襁褓和絨毯檢查了一次又一次,竈房竈上的燒開的水散發着騰騰熱氣。老侍女一手握着蒂亞妲的手,另一隻手在她高高隆起的腹上輕輕撫着,不知怎麼,她也覺得心神不定。興許是頭一次接生的緣故?
“啊…”蒂亞妲終于由小聲的呻吟變成了輕喊,發絲被汗沾在臉上,變得一縷一縷。梅拉坐在她身邊,吃力地捉住她無意識揮舞的手臂。一縷暗黃的清水很快地浸透了粉色的被褥。“快了,快了!再用一點力。”老侍女加重了在蒂亞妲腹上的力度,一邊開心地叫了起來。梅拉急忙也輕喚:“蒂亞妲,再用一點力,就快生了!”
“啊…疼…”蒂亞妲的叫喊更加劇烈起來。被褥變成了鮮紅色,不知何時,鮮血已取代了那暗黃的水。不一會兒那血就浸透了被褥開始向床下流淌。她聲嘶力竭地喊叫着,濕漉漉的頭發胡亂貼在她的額頭上,眉毛擰作一團,眼睛幾乎要從眼眶裡凸出來,鼻翼一張一翕,急促的喘息着,嗓音早已沙啞,雙手緊緊抓着早已被汗水浸濕的床單,手臂上青筋暴起......
“公主,公主!”奈茜拜急急忙忙跑進海珑麟房裡将她從睡夢中叫醒:“蒂亞妲要生了,要生了?”
“男的還是女的?”海珑麟睡眼惺忪地坐起來,随意攏攏身後的發辮,漫不經心地問。奈茜拜說眼下還不清楚,但好像應該快了吧。“既然還沒生出來,那等明日天亮再說吧。”
伴随着雷聲轟鳴的暴風雨聲,卧房裡響起陣陣驚叫聲:“啊,不好了不好了!”侍女的鮮血淋漓的雙手捧出一個剛剛出生卻沒有啼哭的嬰兒,失聲尖叫:“孩子給臍帶纏住了脖頸!足足三圈!她沒有吐納!……”
昨夜一場大雨過後,草原上的各種花兒仿佛一夜之間都綻開了笑臉。那白的如雪,粉的像霞,紅的似火,黃的勝金,整個草原像一座五彩缤紛的大花園,惹得蝴蝶蜜蜂在百花叢中狂歌亂舞。喲,薩日朗花也開了,它那五片細長通紅的花瓣向下彎曲着,像一盞盞紅燈籠。
烏尼吉娅很喜歡薩日朗花,在家裡的時候經常和小夥伴們高舉着一把把薩日朗花在草原上嬉戲。薩日朗花,就像一支支永不熄滅的火炬在草原上跳躍。
“草原上最美的花兒啊,火紅的薩日朗。它
像火一樣的熱烈,像火一樣奔放,草原上最美的花兒啊,火紅的薩日朗,它像火一樣的執着喲,像火一樣張揚……”聽,匈奴女子動聽的歌聲在草原上回蕩。駿馬奔騰,牛羊成群。金蓮花從睡夢中醒來了,它在微微春風中拼命搖動枝葉,搖呀搖,搖出了一朵朵金燦燦的小黃花在青草的陪襯下,恰似一塊巨大的翡翠嵌入了點點黃金。整個草原如詩似畫。
一陣風吹來,草兒在風中翩翩起舞,此起彼伏,烏尼吉娅站在遼闊的大草原上,覺得自己也是一株草兒,穿着美麗的綠色舞裙,在風中舞蹈,不單單是她這一株,這一片草原上的草都在舞蹈。“烏尼吉娅。”哈日伊罕這時微笑着走過來,她轉過身,“你不用回去了。右谷蠡王很喜歡你,”她告訴她:“想讓你和虛闾權渠成婚。怎麼樣?”
“……”
“虛闾權渠骁勇善戰,又長得一表人才,你們正般配不是嗎?多好的一門親事,你阿爸絕對不會反對的。放心吧。”
幾日後。在歡樂的氣氛中,虛闾權渠穿上豔麗的長袍,腰紮彩帶,頭戴圓頂紅纓帽,腳蹬高筒皮靴佩帶弓箭,和他的新娘烏尼吉娅手捧美酒向父母、長親逐一敬酒并行跪拜禮。狐鹿姑和哈日伊罕暢飲着美酒喜笑顔開,“虛闾權渠,今日是你成婚,”壺衍鞮由衷地為弟弟感到高興,一個勁地勸酒:“多喝幾杯!”而已經成為嫂嫂的阿諾蘭象征性地喝了一碗酒,悄悄瞟一眼昔日戀人虛闾權渠,發覺他面無表情似乎不大高興,新娘烏尼吉則笑容甜美?
今日我成婚。新娘若不是她。這就是命運啊。既然你不能抗拒,就默默忍受吧,但是不要因此而沉淪,别認為日久生情是句假話,想想匈奴的單于和王爺們,草原上的勇士,有幾個和妻妾是真正相愛走在一起的?人生就是這樣的。
你隻能将她放在心底,愛一個人就要讓一個人快樂,并不一定要在一起,所謂的遺憾美就是如此啊……虛闾權渠,虛闾權渠。你的身影并不寂寞,寂寞的是你的心。
太陽西下,晚霞把大草原抹上了一層層紅紅的胭脂。夜幕漸漸降臨,大草原的熱鬧停止了。烏尼吉娅坐在氈帳内面紅心跳地等待新婚丈夫,可遲遲未見其蹤影——“美麗的樓蘭姑娘啊……你在何方?”喝得醉醺醺的虛闾權渠在氈帳外哼唱西域小調還手舞足蹈,硬是不進去。
“你小子。幹嘛呢。”哈日伊罕隻得一把拽住他,訓斥幾句:“是不是還想着那個樓蘭女子?你呀,年紀不小了,也該收收心了!快進去歇息!”然後将他強行推進了氈帳:“進去!”
進去就進去。虛闾權渠踉踉跄跄地走到烏尼吉娅旁邊坐下,伸手将其攬進懷裡:嘿,我的新娘!他用挑逗似的眼神,凝視着她較好的臉蛋,心想雖然娶不到樓蘭姑娘,但娶到一個像薩日朗一樣美麗的女子也不錯喲。男人看見美女哪有不收的道理?醉酒助興,虛闾權渠将新娘撲倒在床上……烏尼吉娅仿佛渾身酥麻了似,羞紅着臉任他剝去自己的袍子,渾然忘記該由她服侍丈夫為其寬衣……
哈日伊罕在帳外側耳傾聽裡面的動靜,知道生米要煮成熟飯,臉上閃過一絲得意的笑容,放心地轉身離開。
—五年後—
“海珑麟姐妹兩個成婚這麼多年,尚無子嗣。”陀阇迦到太後寝宮探望母親,又被訓斥了一頓,“你說該怎麼辦。難道你陀阇迦這一脈就這麼沒希望了嗎?”
“母後你别急呀,她們姐妹還年輕。”陀阇迦能有什麼法子,隻能不斷安慰母親。
“海珑麟這身體情況不好說,可偏偏安歸的那賤妾六年前生下一個死胎。”老婦人看見兩個孫女的肚皮遲遲沒動靜,就連夫家的妾室也不見動靜,怎能不着急?“黎帕那也是……嗬!”
“當年高僧說了黎帕那是早婚晚育,”陀阇迦對寶貝女兒還是滿懷信心的:“你就放心吧,會有希望的。”
“還有一件事,你也得多加慎重。當年你不顧反對強行取締靈教,本後可聽聞不少精絕人頗有怨言呢。”“非我族類者,其心必異!更何況精絕王近來蠢蠢欲動,如果讓他抓住這個機會搞鬼作祟,樓蘭可就要反了天了。”
“我知道啦。”陀阇迦漫不經心地回答:“朝野之事,母後你就不要操心啦。”
“國王!”熱合曼進來禀告說:“外面來了一個女子,慌慌張張的,說是要見你。”
“你有什麼事嗎。”陀阇迦來到阖宮,看見一個身穿白袍,頭戴尖頂氈帽,年約二十左右的年輕女子。“國王……救命啊……爾草民家那個男人,死去很久了還一直陰魂不散,”女子戰戰兢兢地說話:“他化成夢魔,而草民真的像中邪,無法動彈!!太可怕了!”
“噢?居然有這樣的怪事?”陀阇迦覺得不可思議:“他叫什麼名字,怎麼死的?”
“國王。”古裡甲在旁邊小聲提醒:“她丈夫就是去年被判處極刑的阿普。”“阿普。”陀阇迦覺得這個名字耳熟,低頭仔細回想片刻恍然大悟:“那個酒後械鬥失手刺死朋友的小子?”
“就是他。”
陀阇迦問女子:“你叫什麼名字。”女子回答:“草民叫杜瓦薩斯。”
“那個死鬼活着的時候待你如何?”
“不怎麼好。他嫌棄我母家貧窮,成婚時沒有豐厚彩禮,讓他丢人……喝醉酒就對我拳打腳踢。”
“豈有此理!”陀阇迦勃然大怒:“大膽狂徒,居然死了還不懂悔改跑到人間作祟!這樣吧杜瓦薩斯,你去華光寺找高僧,求一個驅魔的符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