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绛槟随同紮西等一行十幾人偷偷潛入國都,剛剛在南城區一家客棧住下,屁股還沒把矮床坐熱,紮西等人卻不知何處不見了人影?“轉個身都跑到哪裡去了?”他雙手枕着頭躺下來,自言自語幾句,再回想起紮西說的那個古怪故事,細細琢磨起來,猛然發覺有點不對勁,漏洞百出——守靈當晚上為何隻有兒媳格薩拉,兒子普達瓦呢?難道母親去世了, 妻子來守靈那他就可以如同沒事人一般,高枕無憂? 這個說法根本完全站不住腳的;事發後格薩拉逃竄奔喊,村民們居然都沒聽到?她躲藏的那戶人家知道後也可以告知其他村民一起去查看。還有一點,次日他們回去看到現場情況後,為何也不想辦法擒拿貓鬼,反倒任意而為之?
也許有一種說法可以解釋,因為老妪系突發疾病去世,死狀較為恐怖,加上老妪本就皮皺牙稀,而恰巧這時旁邊真有一隻花貓,那守孝的女子極可能因為憂思過度加上疲憊勞累産生了幻覺.......借氣詐屍之說在西域各國流傳甚廣,一旦傳開固然就越傳越邪乎。绛槟這麼想着,但依然存在無法解釋的地方:那日晚上他也确确實實看見窗外蹲有一隻貓鬼。難道,也是我的幻覺?或則,隻是一個噩夢?
“嘿,讓讓,讓讓!”窗下突然傳來甕聲甕氣的叫喊聲,绛槟好奇地爬起來走到窗前看見一隊樓蘭官兵押送着四五個黑發黃皮膚,被繩索五花大綁的男子浩浩蕩蕩走過,後面還跟着一輛馬車,馬車上坐着十幾個小孩,大的約莫五,六歲,小的尚嗷嗷待哺。
“大人,這是?”一個男子好奇地詢問。“嗨。”軍官說:“這幾個盜賊近日以來經常偷偷潛入城裡偷孩子,若不及時抓住,這些孩子都要被他們賣為奴隸了!!”
男子噢噢幾聲,還沒來得及仔細思考,“拉賈亞!我的孩子!”一個棕色卷發的女子撲到馬車旁邊,将一個二歲左右的女孩抱起來:“你回來了!太好了!”士兵們見狀停下馬車,“誰家的孩子,認領回去吧。”“嗯?薩拉裡。”這時又冒出來一個老頭擠到棕發女子旁邊,指着女孩,瞪眼說:“你家的拉賈亞不是前幾日被貓鬼吃了嗎?到底怎麼回事?”此話一出口,街上當即鴉雀無聲.......衆人面面向觎.......
“?”陀阇迦雙手背後,反複踱在被侍衛帶回來扔在地上的那隻身上穿人的衣服的古怪死貓面前,眉頭緊蹙。阖宮裡除了王族大臣,還有那群逮住人販子的官兵,瓦倫及其家人,還有部分前來認領孩子的家人。“國王。”去世老妪的另一個兒子卡勒姆彎腰行禮,首先開口說話:“死貓身上這件衣服确實是草民母親去世之時穿着的。”陀阇迦擡頭望着他,蹙眉問:“那麼說來,借氣詐屍是真的喽?”
“應該是真。國王。”瓦倫搶着回答。陀阇迦問什麼叫應該是真?瓦倫扭頭看了看那些被偷走的小孩子,“草民實在不清楚胞姐借氣詐屍和盜賊偷孩子這兩件事之間究竟有何聯系?”陀阇迦越發摸不着頭腦,回頭詢問站在後面的古裡甲:“國相,你說呢。”“其實很簡單。”古裡甲早就想明白八九分:“借氣詐屍是真,盜賊偷孩子也是真。我們樓蘭這地方,樓蘭人都什麼德行,國王你還不懂?口舌是非之地。但凡稍微有點點風吹草動,即刻流言蜚語滿天飛。一人吐一口唾沫足以淹死人啊!”
“小孩找不到是真,可誰親眼看見小孩被貓鬼吃了?流言蜚語這東西通常很難斷定真假,有的是真,有的是假。一傳十十傳百,傳的中間肯定會因為描述不足、誤解扭曲等原因與事實本質大相徑庭。從真的方面來說;無風不起浪,正是有這個那個的蛛絲馬迹連在一起都指向了一個人或是一件事那麼就不得不讓人懷疑。再從假的方面來說,眼睛看到的不是事情發生的真正原因,就到處誇大其詞說給其它人聽,你傳我、我傳你傳着傳着就變味兒了......你們說,是不是這樣?”
“........”衆人啞口無言。
“國王。”熱合曼進來請示那五個人販子的處決:“該怎麼處置?”陀阇迦大手一揮吼道:“全部執行環首絞刑!!”……過了大概一個多時辰,熱合曼帶着幾個兵士來到漢使住的驿站,由一個懂得說漢話的小卒甕聲甕氣地提出邀請:“我們公主有請貴使回去觀看一場好戲。”“好戲?”漢使團的長使,真名叫王桓(音譯),聽罷覺得好奇:“什麼好戲?”
“貴使去了自然就知道。”
王桓等人跟随樓蘭官兵出城來到第二官方刑場——一個被樓蘭當地人稱為“馬脊嶺”的地方,該山嶺呈東西走向,自然突起,形狀很像彎曲的馬脊背,故得名馬脊嶺,主要執行的死刑就是環首絞刑。
樓蘭最主要的兩大刑場,一個位于東城區鬧市,主要執行斬首刑,另一個即馬脊嶺。實際上樓蘭王處斬犯人的刑場遠不止這兩地,隻不過這兩個确實是最最主要的刑場。為了最大程度的警戒世人,樓蘭法律規定在斬首的犯人所犯罪行要大于被絞殺的犯人的罪行。拐賣人口罪大惡極,理應斬首示衆,可今日不知怎麼的,天香長公主卻篡改命令要求絞殺五人。
王桓等人老遠就看見了那高大的觸目驚心的絞刑架。作為樓蘭官方刑具之一,這絞刑架由一隻小凳以及一根矮柱連接而成。
受刑者坐在小凳上,手和腳都被捆着,脖子被套上一個連着柱子的鐵項圈。在項圈的後面,有一個曲柄或者螺杆,用來使項圈變得越來越緊,直到受刑者的脖子慢慢被拉近并碰到柱子上突出的尖釘。所以從理論上講,尖釘能瞬間刺穿頸椎,并在眨眼中之内使犯人斃命但實際上受刑者常常是窒息而死。
獄卒們在絞刑架的對面的不遠處設坐,讓天香長公主入座,拿着金杯,慢慢地啜飲馬奶酒。另外,周邊還聚集有不少前來觀刑的樓蘭牧民。“公主。”費塔哈小聲說“漢使到。”
“公主殿下,這是……”王桓走到黎帕那旁邊,開口問一句。黎帕那看也不看他,而是扭頭先用吐火羅語詢問費塔哈:“這幾個犯人是哪裡人?”
費塔哈回答:“漢人。”黎帕那又側過臉,用漢話對王桓說:“你認識他們嗎?”王桓瞅了瞅那幾個頭發淩亂皮膚黝黑衣衫褴褛不知是漢人還是匈奴人的即将被殺的犯人,“不認識。他們是什麼人,犯了什麼罪?”
“漢人。偷了不少樓蘭孩子要賣掉。如果不是及時發現,還真不知道要做多少惡事!”
“………”
“诶。你們漢人的品行都成這樣嗎?”
王桓迎着樓蘭公主投來的不懷好意的目光瞬間終于什麼都明白了,這是樓蘭人的惡意羞辱,但幸好,他在長安讀過不少書,腦筋轉得很快。他知道自己現在所面臨的尴尬情形,其實在很多很多年以前的先秦時期,曾有一位先人也遇到過。
當年,齊景公即位不久,齊國與強大的晉國交惡。面對晉軍壓境,齊景公決定與南方的楚國修好關系,派晏子出使楚國。
晏子穿着破衣爛衫,駕着瘦馬舊車,來到楚國郢都東門外,隻見守門的士兵突然關了城門,不知怎麼回事。
晏子,何許人也?他是齊國的三朝元老,德高望重。沒想,他來到楚國,竟然受到如此冷遇便朝守門士兵喊道:“齊國使臣來訪,快開城門。”守門士兵指着城門旁邊五尺見方的小洞說:“你可以從那個小洞進來,不用開城門了。”晏子一看,料定這是有意為之,大聲喊道:“這是狗洞不是城門。我要是訪問‘狗國’,就鑽狗洞;訪問‘人國’就走城門。你先問問楚王,楚國到底是‘狗國’還是‘人國’呢?”
守門士兵随即報告楚王,楚王無奈地笑了笑:“我原本想羞辱他,結果反被他羞辱了。不過,咱們走着瞧。”他隻好命令守門士兵大開城門,請晏子進城。
晏子走進楚國王宮,拜見楚王。楚王直接問他:“你們齊國難道沒人了嗎?”
晏子義正詞嚴地說:“我們國都臨淄的人一呼氣,天上就多了一片雲彩;一揮汗,就能下一陣雨;路上的行人肩膀挨着肩膀,隻要有人停下腳步,後面的人就會踩到他的腳後跟。大王怎能說齊國沒人呢?”
楚王接着問:“那怎麼派了個沒出息的矮子來楚國啊?”
晏子笑着說:“我們齊國派使臣出訪,曆來是好的國家派好人去,高個子國家派個子高的去,矮個子國家就派矮子去。像我這樣既是矮子,又沒有出息,隻能來訪問楚國了。”
楚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他命人将郊外人獻來的蜜橘端過來,并賞給晏子一個。晏子接過橘子,連皮帶肉一起吃了。
楚王大笑:“看來齊國人連橘子都沒吃過,竟然不知道剝皮。”
晏子說:“我聽說,受到國君的賞賜,吃瓜吃桃不能吐皮,吃橘吃柚不能剝皮。承蒙大王厚愛,我哪敢剝皮啊?”
面對楚王的刁難,晏子對答如流
眼看晏子神情自若,楚王還不甘心。這時,有幾個武士押着一名犯人從堂前路過,楚王故意問道:“這個犯人是哪裡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