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什勒弗,你,你,你要我說你什麼好!”童格羅迦顧不得滿身傷痛,劇烈顫抖的手指着他,“你身為太陽武士的指揮使,不是号稱無所不及、無所不能嗎!”
“微臣知罪!”艾什勒弗跪下:“微臣甘願受罰!”
“庶公主你慢點走,街上馬車太多。”聞訊失魂落魄的海珑麟急忙趕往公主府探視,麥爾瓦依提汗跟在後面一個勁勸說。
“廢物!”海珑麟哪裡聽得進去,肚子裡的怨氣沖他發洩:“你們這麼多人還護不了王妹,……如果他們有個三長兩短,我絕對饒不了你們!”
“是是是。但那些漢人太嚣張……”
海珑麟大吼道:“速将主犯枭首示衆,其餘人等全部坑殺!”“不太好吧。”麥爾瓦依提汗覺得不妥:“那些敦煌守軍已經抓走了二王子,卑職是擔心萬一被他們知道,恐怕會對二王子不利啊!”
“他們才走了多久,知道個屁!快點去執行命令!”
“王妹!”海珑麟闖入卧房看見黎帕那躺在床榻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頭上裹着一層厚厚的白紗布,毗珈摩正抱着她泣不成聲,旁邊有公主府的一幹侍從侍女,還有蘇羅漓在守着。“王妹怎麼樣了。”海珑麟問蘇羅漓。
“沒什麼大礙。隻是。”
“隻是什麼,快說啊!”
“她已有身孕兩月有餘,……所幸脈象平穩。”
“漢人!可惡的漢人!”海珑麟一方面心痛胞妹極其腹中骨血的的遭遇,一方面難掩對漢人的恨之入骨,歇斯底裡地吼道:“殺我樓蘭平民,甚至連孕婦也要殘害,天理難容,實在是天理難容啊!”
“吃點藥吧。”瑪雅端着一碗藥來到童格羅迦床榻前,關切地說。雖然鼻血終于止住了但他的手臂不能向外揮動,連掀個門簾後背都疼得呲牙。還時不時咳嗽……一咳就會吐出帶血的痰,就那種淤血塊。
童格羅迦一動不動。仿佛沒聽見。他始終側着身子,面向窗口躺着,目不轉睛地盯着外面蒼涼而深厚的夜色,一輪清冷的月亮孤獨的向大地撒下一把又一把淡淡的月光,月亮照到的地方,是連綿起伏的大漠丘頭,銀色的月光照到黝黑的丘頭上,卻感覺不到不協調,反而從内心深處湧起,是淡淡的憂傷與凄涼。
“童格羅迦。”瑪雅又喚了一聲。許久過後,童格羅迦依然側着身子背對她,吐出幾句冷冷的話:“尉屠耆走了。你該滿意了吧。”
“童格羅迦你說什麼呢?”瑪雅第一反映很驚詫,仿佛尉屠耆被遣入長安是她所害?
“哼。全都不是省心的東西。”童格羅迦看也不看她,直接用冰冷語氣喚侍衛:“來人!——”
“國王。有何吩咐。”
“去把安歸叫來。”
瑪雅心裡納悶他這麼晚了突然把安歸召進宮做什麼,“父親。”安歸應召來到寝宮,童格羅迦同樣也背對着他說話:“你不是很想去匈奴嗎。好。我成全你。你明日,就跟着匈奴使者走吧!”“父親。我沒說想去匈奴,我隻是……”安歸意欲解釋但被童格羅迦打斷。已經失去一個兒子的他此刻心灰意冷,什麼也不想聽。“尉屠耆已經走了。我隻送一個質子不公平,為了兩邊平衡,你也走吧!”
父命難違,不得不從。
次日一清早達爾瑪紮布等人就來到宮邸門口等候接應樓蘭質子安歸去匈奴。安歸還沒出門,就聽見毗納耶迦在叫喊:“父親!”
“毗納耶迦。”安歸轉過身,看見他跑過來:“你真的要去匈奴生活嗎?”這孩子并不悲傷,估計是聽說匈奴離西域很近,同時也粗淺地了解一些匈奴的風土人情,所以認為父親很快就能回來的緣故?
“是……”
“你還會回來嗎。”
“可能吧。”安歸摸了摸他濃密柔軟的金發,“在家要好好聽母親的話,多讀點書,不要整日調皮搗蛋。”
“王子!快走吧!”達爾瑪紮布在門外扯着嗓子大叫:“别婆婆媽媽了,狐鹿姑大單于可是準備了一場豐盛的大宴在等着你喲!”
“大王子?”
“大王子要去匈奴為質了。”樓蘭人看着匈奴使者的馬車徐徐離開,往沉城門方向而去,議論紛紛:“完了。陀阇迦王的悲劇又要再次重演……”
“國王。”古裡甲來到童格羅迦床前輕聲說:“大王子已經随匈奴使者上路了。”童格羅迦側卧着,背對所有人,雙目緊閉,一言不發。
“國王。”箋摩那這時跑進來,面對情緒消極的童格羅迦,欲言又止。古裡甲問大将軍有什麼事嗎?箋摩那說是有點事情,古裡甲看了看童格羅迦,應該是聽到了,但無動于衷。
沒法子。古裡甲無奈地歎一口氣,國王現在心情不好不想事,天香長公主又遇襲昏迷未醒,隻能暫時由我拿主意了。他将箋摩那拉出寝宮問什麼事,箋摩那說尉屠耆雖然被漢人帶走了但國内的反漢情緒并未平息——
古裡甲随着箋摩那走出王宮大門,果然看見很多樓蘭臣民聚集在外,舉拳頭抗議:“為什麼要釋放殺害阿裡的兇手!我們不服!”
“臣民們。”古裡甲驚詫地說:“你們不是都知道的嗎?當時情況危急,所以二王子才臨時想出挾持人質脅迫漢軍來救國王啊。”
“哼,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他會不會是想向漢人投降,故意把那些漢賊放進來呀!”
祭台的大火,靈動,飄逸,跳躍,變化莫測。橙黃的光輝擺動着向四周伸展……顔色逐漸加深,黃—橙—紅。像精靈的狂舞,跳着叫着,把手中的薄紗揮向天際,不時冒出幾點鮮紅……随即消失。它留下的震顫讓四周的物體随之搖晃。
突然,異狀顯現。隻見一道通天火柱驟然升起,将漆黑的天空照得徹亮,天上的雲層也被着火柱給燒開了一個直徑三十米的窟窿。
火柱中隐約出現有一個端坐在地上雙手合十的人形……他一身紅衣似血染成,映着火光如鮮血一樣妖冶,卻又是那麼的美……
他站了起來。從火光中緩緩走出。他手持一柄長刀,眉毛高挺,卷發披肩,五官長相極其神似尉屠耆,但眼神淩厲,嘴角卻噙着一抹溫和的笑意……
“母親。”他走下灑滿鮮花的祭台台階來到黎帕那面前,微笑地彎腰行禮,隻說了一句話:“如你所願!”
陽光灑在黎帕那的眼簾上。睜開眼睛感覺陽光非常刺目。诶呀……她用手嘗試蓋住陽光。“你醒了。太好了。”一直守候在床邊的蘇羅漓如釋重負道。
“我怎麼了?”
蘇羅漓把遇襲事發前後經過告之,那些漢賊全被海珑麟下令處死,以及她已經兩個多月身孕,叮咛好好保重身體,他日後也會定期到訪。
黎帕那聯想到方才那個怪夢,似乎明白了什麼。她撫摸着尚未顯懷的小腹……腦海裡蓦地閃過一個詞:疏梨阇。
疏梨阇,即粟特語“火”的意思。他是從火中誕生,那麼名字就叫做“疏梨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