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前王後給珤勒爾下藥。”蘇羅漓垂下眼皮,沉思許久,“是她在珤勒爾寝宮安插了一個侍女。可惜當時風氣不行——前王後隻是想着阻止珤勒爾有孕,而珤勒爾野心勃勃妄想吞下整個王宮,那種情況下,匈奴勢力壯大,珤勒爾在王宮裡布置了更多的眼線,那侍女不慎暴露,被珤勒爾所殘殺。珤勒爾為了報複就趁着前王後有孕策劃出那麼一場悲劇。”
“今非昔比了。本後不能重蹈覆轍。蘇羅漓,我告訴你,藥是一定要下,但必須找一個安全隐蔽,不易覺察的方式。”
“微臣知道。不過要什麼安全隐蔽的方式才能不引起娜仁花覺察呢……”蘇羅漓想來想去,猛地,想到一個人。當晚,他秘密邀請這個人到自己府上,好酒好菜款待。
“哎呀,首席侍醫,你,這,這。”哈克木眼見這滿桌的豐盛的酒菜簡直如同受寵若驚般,連動也不敢動:“我如何消受得起?”
“怎麼消受不起了?以前你是珤勒爾的廚子,現在你又是娜仁花的廚子,呵呵,我說你小子命真好啊。來來回回都是給匈奴女人當廚子,呵呵呵呵……”
“嗨,巧合吧。巧合。”哈克木謙遜道。
“你這手藝和誰學的。什麼烤全羊。羊背子,全羊湯,手把羊肉,全是地地道道的漠北風味。咋一看,還以為是匈奴廚子做的呢。”
“我和我祖父學的。”随便寒暄幾句,哈克木就麻痹大意說漏了嘴。
“這麼說,你祖父是匈奴人。”
“不,不是。反正是很早很早以前,我也說不清楚……應該是六代以内有匈奴血統”哈克木說至這裡突然意識到什麼,戛然而止。因為他發現坐在對面的蘇羅漓的眼光變得有點怪怪的,怪得他心裡莫名其妙發毛?
“我就說你小子走運吧。真的是。”蘇羅漓拿起幾顆甜杏仁扔在嘴裡咔嚓咔嚓:“當年陀阇迦王在的時候,你,還有那個哲巴爾,涉嫌對天香長公主惡意傷害……”
“我,我是被冤枉的啊!”哈克木一聽對方舊事重提,情緒變得激動:“那個巴拉提是被人故意找進來,針對珤勒爾的。”
“你怎麼知道。”
“我也是在宮裡混久了的人。怎麼會不知道。”哈克木沉默片刻,抓起酒杯仰頭猛地灌下酒,打開話匣:“因為當時那狀況——漢人攻打大宛打得那麼激烈,我知道王族當中已經有人提前嗅到異常氣息……一旦大宛被漢人拿下,周邊諸國必定紛紛投降。我們樓蘭雖然有一個王子被押在漢人手裡。但最大的阻礙還是來自宮裡的匈奴王後。隻有扳倒她,樓蘭人才能在漢人面前表現出最大誠意。”
“那不管怎麼說,陀阇迦王對你也有不殺之恩吧。”話到這裡蘇羅漓開始引到關鍵問題上來:“你走運!他最後還是仁慈,把你們放了。要不然……”
“哎喲,侍醫大人,可别說我走運了,我隻是……”
“你還說你不走運?你是逃過了一劫又逃過一劫!”“難道不是嗎?還記不記得,陀阇迦王西去後,天香長公主闖入冷宮将所有侍奉珤勒爾的侍女全部斬殺,嘿嘿,如果讓她知道你這個有匈奴血統的雜種……你以為你還有機會……今晚好好坐在我對面喝酒談心?”
“啪嗒”哈克木聽這麼一說,頓時臉色大變,失手将酒杯掉在地上……
“其實啊黎帕那她也沒有那麼多心思。”
“她、她還沒那麼、多心思?”冷汗早已淌濕袍子的哈克木說話聲音抖得厲害,幾乎聽不清楚。
“至少她隻是殺匈奴人,和勾結匈奴人的人,如果更狠辣一點,清查所有像你這樣六代以内匈奴血統的雜種……哼,我敢保證,整個樓蘭起碼要喪生一半以上人口……”
“這、這,不至于吧,首席侍醫。”哈克木為化解心中的恐懼,嬉皮笑臉道:“你看看我這張臉,棕色卷發……高鼻子深眼窩白皮膚灰色眼珠子,和匈奴人哪裡像……傳了六代下來,這匈奴血統應該比較稀少了的,嘻嘻嘻嘻嘻嘻……再說天香長公主是個明事理的人,她不會那麼幹的。不會,不會。”
“你肯定?”
“我是樓蘭人,不是匈奴人。大實話!”
“既然如此,你就要抓住時機表忠心。懂嗎。”
“表忠心?”
“眼下不正有一道難題擺着嗎。宮裡有一位王後,還有一位匈奴側後。正好和當年陀阇迦王時期的情況一模一樣。王後很擔心……”
“噢,明白了。擔心步前王後的後塵?”
“維護樓蘭王室血脈的純正,匹夫皆有責。匈奴夫人不能生下子嗣。”
“那我能做什麼……”哈克木問。
“哎,聽聞公主府出事了。”喝醉的安歸躺在床榻上睡得迷迷糊糊間,隐約聽見門外兩個侍女的對話。大概是以為國王睡熟了,說得很随意:“也并非什麼大事……聽聞大王子鬧脾氣,不願意認國王做父親。”
安歸聽到這話,心裡頓時大為不快,睡意全無:好哇。好個毗珈摩。現在我是國王,我娶了你母親就是你繼父,可你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鬧脾氣!看我怎麼收拾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
幾日後。加封禮舉行在即。出門前吾日耶提張羅着給三個奶團子換上新衣服,戴上各種小首飾,毗珈摩面無表情地站着任由女官給他穿這穿那,“毗珈摩你記住了啊。”蘭娜輕聲叮咛道:“去到琥珀宮要給國王敬酒。”
“你這麼想嫁給他,不知羞恥!”然而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是這個四歲的奶團子瞪着眼睛,沖着母親狠狠罵了一句。
“你。”蘭娜氣得說不就話來,無奈當着衆多人的面不好發作,隻能忍耐:“長本事了啊,長本事了!”
“王子。你胡說些什麼呢。”吾日耶提勸道:“這不是規矩嗎。你父親回不來了,安歸就得規矩收納你們母子啊。”
毗珈摩沒有再說話,但依然瞪着眼睛。
“樓蘭國王安歸現禦旨昭告天下:本王與前王之女、天香長公主黎帕那依照習俗及王室各項傳統結為夫妻。加封為天香大長公主,自今日起行使職責與權利,享有側後尊榮。”
琥珀宮内,在所有王族貴戚、大臣官員和寺廟僧侶的見證下,頭戴尖頂氈帽,身穿荷葉邊長裙的黎帕那因懷有身孕無法下跪受禮,隻能站着,高僧捧着盛有冊寶和鑲金玺印的托盤走過來鄭重其事地交到她手裡。
“毗珈摩。來來來。”加封禮剛結束,海珑麟說:“過來給國王敬一杯酒。”
吾日耶提抱着的尉梨迦吮着手指頭,還有穆茜爾抱着的藍樂絲,眼巴巴地看着面無表情的王兄從女官手裡接着一小碗美酒,慢慢走到坐在主位上的安歸面前,跪下,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