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蘭院一盞燈籠也沒有亮着,月亮不知藏在了何處,樹影融成一團團漆黑随風輕搖。四下裡靜谧無聲,隻有遠處偶爾傳來一兩聲蟲鳴。
趙元承躺在窗下的紫漆花梨木搖椅上,注視着漫天燦爛星光,思緒悠悠漂浮。
一陣腳步聲打破了院子裡的沉寂。
“主子。”
石青的聲音喚回趙元承的神思。
趙元承偏頭看向聲音來源,透過窗影影綽綽能看到石青的身影。
“何事?”
他漫聲問了一句。
石青禀報道:“燕文顯的确死了。兇手似乎極恨他,将他亂刀砍得不像樣,死狀極慘拼都拼不上。另外,兇手還想将此事栽到您頭上。”
趙元承緩聲問:“怎麼說?”
“屬下能進來嗎?”石青詢問,又解釋:“給您看一樣東西。”
趙元承許了。
石青進屋子手腳麻利地點燃燭火,将手中的東西交到趙元承面前:“您看,這是屬下在現場發現的,上面還沾了血迹,屬下擦拭幹淨了。”
跳躍的火苗照亮了趙元承矜貴清潤的眉眼。他将東西接在手中端詳。
那是一枚金色的印章,和他腰間常戴着的一樣。看了片刻,他又取過自己腰間懸着的金印兩相比對,輕笑道:“連流蘇都一樣,倒是做得像樣,隻是低估了我。”
“就是。”石青連連點頭附和:“殺雞焉用牛刀?燕文顯那種貨色哪值得您親自動手?”
他見到這東西時就這麼想的。什麼人也配他家主子親自出手?
“你覺得是誰做的?”趙元承舉起手中那枚假金印對着他。
石青道:“屬下猜是不是和陸懷川有關?他好像有點表裡不一。那日燕文顯對姜姑娘言語狂悖冒犯,他表面不在意實則謀劃殺了燕文顯洩憤?不過,也不排除燕文顯得罪了别人。可能就是那日和主子在绮夢坊的幾人,借此機會殺了燕文顯好算在陸懷川頭上。”
“若是陸懷川,他為何栽贓我?”趙元承将印章翻過來再次端詳。
“自然是為了讓姜姑娘遠離您啊。”石青脫口道:“您想讓他們夫妻反目成仇。他自然也想讓姜姑娘畏懼您,遠離您,和您斷絕往來。”
“有幾分道理。”趙元承跷起腿靠回椅背上将假金印抛給他,修長的手指在茶幾上輕叩:“陸懷川不對勁。”
“怎麼不對勁?”石青不解。
“陸懷川不是這樣狡詐兇殘之人。”趙元承笃定道。
石青不以為然:“您說的是以前吧?那個時候陸懷川确實挺好的,但人總是會變的,屬下覺得這樣的轉變并不稀奇。”
主子和陸懷川他們幾個一起長大,他自幼跟着主子當然熟悉他們。陸懷川從前溫和有禮,表裡如一,确實是難得的君子。可也不代表他不會變得詭計多端啊。
“再如何本性不至于有這樣大的轉變。”趙元承沉吟了片刻:“多派一些人手,去仔細查一查陸懷川這四年都做了什麼。”
“四年?”石青拔高的聲音:“主子,之前那些小事屬下随意領幾個人就做了。您這一下要查那麼久遠的事可得要好些人,咱們的人都各司其職,還是大事要緊。一下要這麼多人……您讓屬下怎麼安排?”
主子的吩咐實在叫他為難。
“從各地抽調一些人手回來,務必查仔細。”趙元承吩咐。
“侯爺那裡……”
石青遲疑。
侯爺是不贊同主子和姜姑娘再有什麼瓜葛的。
“我來說。”
暖光下,趙元承眉目澹清疏朗。
“主子。”石青往前走了一步偏頭打量他,大着膽子道:“您這樣大動幹戈,不會是對姜姑娘還念念不忘吧……”
他很懷疑主子是不是真恨姜姑娘。明明要報複人家,自己卻挨了一簪子。
天底下哪有這樣報複人的?
趙元承薄薄的眼皮一掀,目光如利刃般掃了他一眼。
石青一縮脖子拍了一下自己的臉:“是屬下多嘴了,屬下這就去安排。”
“等一下。”趙元承叫住他。
石青回頭:“主子還有吩咐?”
難道是想通了,反悔了,叫他不要去查了?
“順帶把姜守庚這次的事也查一下。”趙元承又交代他。
石青撓撓頭應下,得嘞,不僅不反悔,還又添了一樁活計。他實在摸不清自家主子的想法,隻能依言安排。
*
破曉,天光将将照亮大地。
卧室裡隻點着一根蠟燭,有窸窸窣窣的穿衣之聲。
姜扶笙睜開眼,語氣裡帶着睡意:“夫君。”
“吵醒你了?”陸懷川動作一頓。
“不是。”姜扶笙揉揉眼睛翻身朝着床外,腦袋枕在手臂上:“昨日我得罪了姨母,婆母今日會不會喊我去立規矩?”
原本她是該每日到陸大夫人跟前去請早安的,但陸懷川心疼她,除了婚後第二日,她也就每月初一、十五才去春晖堂請早安,再跟着婆母一起去松鶴院。
但她婆母不是省油的燈。有昨日那一遭,這一夜必然越想越氣,估摸着要找她算賬的。
她倒不是怕,是懶得起争執,有陸懷川在就不必她出頭了。
“害怕了?”陸懷川挑起垂墜的床幔,見她發絲披散形态慵懶,心中愛極:“不如起床和我去衙門?我點了卯回來陪你去一趟娘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