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娜的行為,為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李誘墨提供了一個無比清晰的操作範本。
她的目光久久聚焦在那張粗糙的假證上,一個瘋狂的想法在她腦中逐漸成形,變得無比清晰和具有可操作性。
僞造身份?不,那樣太蠢,經不起查驗。
她要的是一份邏輯自洽、有血有肉的新身份。一個有過去、有痛點、有光環,但完全屬于李誘墨的履曆。
她不再是洪川西服店辍學的李誘墨。
她要成為另一個版本的李誘墨,也是李安娜。
李安娜那座由謊言和特權堆砌的金字塔,在誘墨眼中轟然倒塌,露出了内裡的朽木與碎磚。這也徹底點燃了她心中重塑自我的瘋狂火焰。不再是簡單的模仿或替代,她要進行一場徹底的身份手術——切斷洪川的李誘墨,嫁接一個擁有李安娜外殼與首爾外國語高中底蘊、哈佛光環的全新存在。
決心已定,行動如刀。
405房間昏黃的燈光下,她最後一次凝視着自己身份證上李誘墨三個字,仿佛在告别一個早已被生活肢解殆盡的幽靈。
次日,她踏進了洪川郡廳。
走廊裡彌漫着陳年紙張與行政體系獨有的冷冽氣息。她取号、等待,終于走到了一樓的家族關系登記窗口。那是所有戶籍信息的入口與出口,也是一段人生的終點與另一段的起點。
窗口後,一位穿着制服的中年女職員頭也不擡地将表格推來,聲音毫無溫度:“改名申請?法院批文帶了嗎?”
她點頭,将春川地方法院洪川支院蓋章的判決書連同身份證一起遞上。
李誘墨提筆,在“變更後姓名”一欄中,穩穩寫下:安娜。
她保留了“李”這個姓氏——那是與故鄉、與父親、與所有痛苦回憶的唯一血緣臍帶。但“誘墨”二字,就此埋葬。像父親的病曆、她母親沉默的歎息、以及年少時那些種種委屈——成為過去,被遺忘。
“改名理由?”職員依舊按流程問道,眼神中透着一種機械的審查意味。
“新生活需要一個新的身份。”她擡起頭,嗓音不高,卻清晰而堅定。那種決絕,像是簽下了通往異國他鄉的永久斷裂契約。
女職員習以為常地點點頭,不再多言。資料蓋章、輸入系統,打印出一份正式的更名證明書。她将其與身份證一起收入文件夾中。
幾日後,新版居民登錄證寄到了她手中。那是一張标準的塑料卡,上面名字寫着:李安娜。
她捏着那張卡片站在鏡子前,看着鏡中人——眉眼依舊是那副熟悉的模樣,但那一刻,名字與身體之間的關系,第一次如此割裂。她不是“誘墨”了。也還不是“安娜”。她正處在這兩者之間,像是在穿越峽谷時走在繩橋中央,身後是火焰,前方是霧。
拿着這張卡片,安娜沒有預想中的解脫或興奮。隻有一種沉甸甸的、如同墜入未知深淵的惶恐與決絕。名字變了,但那張面孔在鏡中依舊是她自己。手術的第一步,隻是在身份文件上刻下了裂痕。
名字的改變隻是第一步,學籍檔案是身份的另一個基石。她來到了曾給予她榮光也見證她破碎夢想的地方——首爾外國語高中。
闊别數月,熟悉的校門再次打開,她也将在此處進行一場隐秘的切割與縫合。她走進教務處,空氣中漂浮着粉筆灰與塑封紙的味道。她遞出改名判決書、新的身份證明,以及一疊蓋有洪川郡廳印章的戶籍更正文件,遞過去:“老師您好,我更改了姓名,需要更新學籍檔案上的信息。” 她努力模仿着凱瑟琳教導的那種沉穩的語調。
負責檔案的主任老師推了推老花鏡,一邊核對系統,一邊低聲念出原名:“李誘墨……”随後目光落到那張清楚印着“李安娜”的卡片上。
“是你啊。”老師似乎記起什麼,語調緩了一瞬。
她沒有回應,隻低頭在更新申請表上簽字。系統中,原來的“李誘墨”被設為曆史記錄,新字段清楚寫上了:“現用名:李安娜”。
在安娜等待了一會兒後,一陣腳步聲傳來。
“李誘墨?不…現在該叫你李安娜了?”熟悉而溫和的聲音帶着驚喜。
安娜轉身,心髒驟然收縮——是她當年的班主任,那位嚴厲又慈愛、曾對她寄予厚望的柳老師。柳老師推了推眼鏡,臉上綻開由衷的笑容,幾步上前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這個熱情的動作也讓安娜微微僵硬。
“好孩子!我聽教務處的王老師說你來辦理更名?沒想到在這兒碰上你!我還記得當年你拿着首爾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來辦公室報喜時,那份神采飛揚的樣子!校長還特意在晨會上表揚了你呢!怎麼樣?首爾大學人文學院!多好的平台!怎麼樣?學習還順利嗎?那可是韓國最高的學術殿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