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停頓,仿佛在組織更精确的語言,目光帶着一絲憐憫審視着身下那件赝品。“它的金屬框架焊接點雖然處理得巧妙做了舊,但那種過于圓潤、均勻的焊紋,尤其是靠近底部承重支點連接處的處理……很遺憾,它們更像是2000年以後第三代電化學仿古工藝的标準産物,而不是1930年代能留下的痕迹。”
安娜的目光從金屬框架移到沙發的皮質部分:“還有這沙發的主皮革面,柏林包豪斯老工坊在1935-38年期間大量使用的頂級厚牛皮,由于其特定的鞣制工藝和對當時德國酸性空氣的長期暴露反應,皮層深處會留下一種非常獨特的、如同霧狀星痕的銅離子氧化滲透紋理。即使在最強光下也呈微弱的藍綠色散射光暈。”她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帶着專業審視角度的遺憾弧度,“而這套沙發的皮革,無論從紋理、染色深度、還是那種隻浮于表面缺乏深層滲透的刻意做舊斑駁感來說……”
她輕輕搖頭,做出了最終的、不留絲毫情面的判決:“似乎更像是最近一些年高仿商投放市場、針對中東和遠東新貴市場的幾款高等級頂級臻品複刻版之中的一款。我記得今年的日内瓦設計師私密展上,他們的亞洲定價大概是每件12萬-15萬美元吧?”
安娜一口氣說完,語氣依舊平和專業,如同在進行一場嚴謹的學術鑒定。每一個專業名詞都像精準的手術刀,将金志勳那點可憐的文化珍藏驕傲解剖得赤裸裸、血淋淋!她甚至貼心地指出了那高仿品的具體出處系列和大緻仿冒價格區間!
“……這沙發是真的嗎?怎麼?這些都是假的呀?” 安娜最後這句帶着理所當然的困惑和輕微失望的反問,成為了壓倒一切氣氛的最後一根稻草!
死寂!
整個奢華現代的客廳如同瞬間被抽幹了所有空氣!
金志勳臉上的血色“唰”地褪得一幹二淨!那充滿熱情、自信滿滿的炫耀光芒徹底凝固、然後碎裂!他剛才滔滔不絕的贊美和自信,在此刻安娜精準如核磁共振般的專業診斷面前,顯得愚蠢可笑至極!他甚至能看到自己煞費苦心堆砌起來的文化品位大廈,在這個女人輕描淡寫的幾句話間轟然倒塌、碎成滿地不堪入目的垃圾!
他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滾燙的沙礫堵住。汗水,瞬間浸濕了他的襯衫領口和腋下。解釋?任何解釋在安娜這份洞穿一切的專業冰冷面前,都将是更徹底的、無地自容的自取其辱!
“那個……安娜教授……您……您一定是搞錯了……我……”他結結巴巴,語無倫次,眼神慌亂地瞟向那份他引以為豪的、被小心收藏在抽屜裡的古董商認證文件,此刻那份文件在他眼中也像僞造的廢紙。
安娜平靜地打斷他最後的掙紮,姿态優雅地站起身,拿起她的Valextra公文包,“金教授出于好意安排了這次見面,很感謝金社長的盛情邀請和對學術界的關注。”
她的态度轉變快得如同冰冷的刀鋒。剛才的鑒定完成,她立刻切換回公式化的社交禮儀。眼神裡沒有怒火,隻有一種徹底洞悉其本質後、高高在上的漠然與距離感。那眼神明确地在說:這場表演結束了,你不配再浪費我的時間。
安娜甚至沒有再看一眼那套被她宣判為高仿赝品的沙發,也沒有在意金志勳瞬間煞白如紙、幾乎要虛脫的狼狽表情。她微微颔首,沒有任何猶豫地轉身朝大門走去。步伐穩健而決絕,沒有絲毫留戀。
金志勳呆立在原地,像個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失敗!前所未有的失敗!不僅僅是一場相親的失敗,而是他整個人、他所有努力營造的社會形象和價值核心,在這個女人冰冷專業的解剖刀下被徹底拆穿、否定和碾壓。那套天價的包豪斯臻品,那耗費他無數心血打造的文化符号空間,在她眼中不過是暴發戶的拙劣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