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不大,卻砸的鐘夜心中波瀾叢生。
謝行舟彎着眼睛笑的一臉良善:“那我下去救他們一救?”
鐘夜噎了一下,頹然退開,心說我有九條命也不能讓督主的眼珠子犯險啊,鐘夜悶口沒作聲,李昭沉出面制止了這場鬧劇:“阿竹,别逗他了。”
李昭沉轉向鐘夜,青綠色的眸子散着他讀不懂的暗光:“鐘夜,你該多自己想想。還有,你以為我們現在為什麼沒走?”
“哦,哦——哦!”鐘夜腦子轉的飛快,而後長舒一口氣:“嗐……給他們留了後手就早說嘛,吓得我真要去殺陣裡撈人了。”
鐘夜想起北溟的陣法,打了個寒顫,惡心的。
先前他們入了陣,什麼黏糊糊往臉上落能腐蝕皮膚的粘液、讓人能沉溺其中的幻陣都是小意思了。
有次誤入黑暗之中,擡眼一看滿天繁星,來不及感慨,那繁星越來越近,直到冰涼寸許寬的柔軟觸上臉頰,他才看清,一隻黃瞳毒蛇探身懸空,正興奮地嘶嘶個不停!
鐘夜一刀削了蛇頭,打了個火折子,才發現,漫天豎瞳一動不動盯着入陣的他們,被亮光驚動後,遮天蔽日的蛇盤旋在枝幹上激動地竄爬起來。
因提前服了避蟲丹,那蛇不敢咬他們,但也經不住被毒蛇流着涎液在頭頂亂爬的惡心,一路砍出陣來,順着脊椎骨竄上的涼意卻還在。
北溟的殺陣,一定比這些毒陣更惡心,他們總能想到各種讓人出其不意的死法。
雖然是在閑聊,但該有的戒備一分也不少,燕七被謝行舟分派去保護周靈修了,李昭沉手中的啄雀劍時時提在手裡,謝行舟手裡握了把靈巧的短刀,漫不經心在手心轉圈,耳朵卻尖尖豎起來,将周圍動靜聽得分明。
他專注看着鑲了寶石的刀鞘,紅藍綠各色寶石晶瑩剔透,在黯淡的天色裡熠熠生輝,反射的亮光落在謝行舟臉上,映出片片绮色,襯得一張臉像上了華彩的白瓷。
這刀是李昭沉在雙泊鎮時給他的。
謝行舟分神想起了一些父輩的往事,黎溯将軍聲名鵲起是在赤平十六年的京畿之戰,他一人一馬、一刀一劍将賢朝王族将領的首及斬落馬下。
主将亡、暴君無道,賢朝人馬潰不成軍,主動開門獻城,西北王周衍不費一兵一卒,不傷百姓一人率大軍入主王城,自此都城破,人心歸,賢朝滅,改國号為大宣,聖令黎溯任禁軍統領兼京畿守備,他是周衍最尖銳的一柄利刃,風頭無兩。
黎溯将軍的配劍如湛湛秋水,劍身劍鞘渾然一體,殺氣淩冽,劍名啄雀;刀卻繁複小巧,嵌寶含珠,成年男子一掌可握盡,用來配合啄雀出其不意一招制敵,平素刀不出鞘,若出鞘,必見血,故而名為飲血。
李昭沉把飲血給了自己。
謝行舟發了會兒呆,想着似乎該回個禮,又搖了搖頭,想着他二人還用如此客氣見外嗎?并且,他現在似乎也不缺什麼。
李昭沉看他晃了晃腦袋,連忙靠了上去:“哪裡難受,那蜂毒還在作怪不成?”
一靠在他身上,謝行舟的聲音又懶起來,帶着三分鼻音,像是飽食一餐後懶洋洋圈了塊暖陽地曬肚皮的狸奴:“不是,想些事情。”
李昭沉揉揉他疲倦的眉眼,連日的趕路難免讓人倦累,謝行舟雖然也習武,但畢竟不比他和禁軍中人都是童子功,再加上許多陣法都是他出手破開的,是以臉色十分不佳。
像極了他堂上擺着的那尊透明又易碎的琉璃娃娃,脆弱又珍貴。李昭沉把人按進懷裡:“别想了,歇一歇,再有一刻鐘,小聞他們就該回來了,後面就沒工夫歇了。”
他們背對着一棵粗壯的古榕樹,那榕樹正對一處懸崖,非常适合隐匿蹤迹,樹幹斜出了一個非常适合人倚靠的角度,是以李昭沉帶着他靠在了那棵榕樹上,給他做了個人肉墊子。謝行舟全部重量都倚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腰,趴在他肩頭迷糊起來。
安安生生打了個盹,等謝行舟醒來時,小聞三人已經回來了,看着沒什麼皮外傷,臉色卻很難看,比謝行舟中毒過的臉色還要白三分。
謝行舟上前摸了摸他們的命門:“魂魄不穩,一來一回才兩個時辰,山坳的煞氣竟然這麼厲害。”
小聞蒼白着臉色答話:“先前下去根本沒覺得有什麼,收到督主消息從山坳往上回的時候,身子越來越沉,好幾次差點屏不住吐息,對了!!半山腰還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