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很不了解我。”
宋矜郁靜靜聽他說。
“我不習慣被束縛,無論是父母定下的婚約,還是已經失去的記憶,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我隻在乎自己此刻想要什麼。”
程凜洲淡漠移開視線,“何況,就算後悔也無所謂。”
且不論他壓根沒興趣談情說愛,這世上選擇多的是,永遠會有更好的,有什麼理由執着于過去。
宋矜郁嗯了聲,反手關上車門。
“對了,我車禍前的手機是不是在你那?”司機掉了個方向,程凜洲降下車窗又問。
宋矜郁下意識摸向褲子口袋,旋即松開:“要找一下,過兩天給你。”
“明天。”他說。
宋矜郁站在原地目送賓利揚長而去。Free扒在鐵門邊上沖他嗚嗚嘤嘤地撒嬌,把門撞得哐哐響,他方才轉身回了别墅。
餐廳裡,田阿姨做好了一桌子豐盛的菜。瞧見他一個人進屋,田阿姨很驚訝:“先生呢?您下午說今晚會回來的呀?我還炖了魚頭湯哩。”
“他不回了。”宋矜郁答,“辛苦您了,我今天也不怎麼餓,您和小田一起吃吧。魚湯可以留着我明天喝。”
走到客廳的吧台裡面,他取出冰塊熟練地切割幾下,手臂卻一陣酸軟無力。于是草草扔進杯子,拎起一瓶酒鑽進了畫室。
琥珀色的酒液伴着指尖下的冰塊旋轉,還沒冷透就汩汩流淌進胃裡,灼燒着食道喉管。
幾杯下肚,宋矜郁面不改色,唯獨眼尾洇出一點生理性水光。他打開了工作台上的電腦,接入口袋裡的那部黑色手機。
輸入密碼,解鎖,先通通複刻進一個網盤,再批量删除原文件。
沒什麼好遺憾的,他想。
這何嘗不是一個機會?
反正他們之間的開始本來就不光彩,那幹脆一起全都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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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決定讓宋矜郁第二天就劈頭蓋臉挨了一通罵。
年過五十的男人背對他站在落地窗前,身形利落,壓迫感油然而生:“二少爺剛出了車禍,你要做的是盡量陪着他,幫助他恢複!這時候離婚你想讓别人看笑話嗎?!”
宋矜郁坐在沙發上,脊背微弓,右手拇指不自覺掐着左腕:“爸爸,我已經答應他了,離婚協議書也簽完了。”
沒什麼人會笑話他吧。程家一直不曾公開這段婚姻,也巴不得程凜洲早日和他撇清關系。
“胡鬧!”宋成章簡直怒不可遏,回過身瞪他,“誰準你擅作主張?我不同意!程總和夫人沒聽說就還有挽回的餘地,你必須讓他打消這個念頭!”
宋矜郁不敢看他,就去盯牆上的布谷鳥機械鐘——三個色澤鮮豔的木雕小人在屋子裡轉啊轉,頂端的閣樓門閉鎖,隻有整點裡面的小鳥才會彈出來叽叽喳喳地報時。
“怎麼挽回?”他歎息一聲,“程凜洲的性格您不是不知道,他連程老爺子的話都不聽,跪下來求他也未必有用。”
宋成章狠狠皺眉,再怒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但……
他沉了一口氣,認真審視眼前這個賞心悅目的兒子,像打量一件精美的藝術品——聰明、漂亮、乖巧,或許還有别的他不清楚的吸引力。
“你當初怎麼讓他和你結婚的,現在就怎麼做。”宋成章意有所指,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語氣也變得和緩,“爸爸相信你能做到。”
宋成章許久沒用這樣的口吻對他說話了。如果是小時候,宋矜郁一定會興緻高昂地完成爸爸的任務,隻為了得到他的褒獎。
時鐘分針旋轉到了羅馬數字“Ⅻ”,悅耳風琴音響起,閣樓裡的布谷鳥卡住了沒有彈出來。
宋矜郁盯着那扇緊閉的門,語調很平:“我不想再害他一次了。”
“你說什麼??”
質問被一道冷漠磁性的嗓音打斷。
“——宋伯父有什麼意見直接找我就行,沒必要為難他。”
大平層電梯入戶,保姆不敢阻攔程凜洲,他直接一腳邁進了偌大的客廳内。
宋矜郁愣了愣,訝異回眸,對方亦垂眼望着他。程凜洲今天穿得休閑,黑色沖鋒衣襯着高大挺拔的身形,屬于年輕人的銳氣更加鮮明。
他松開了緊攥的手腕。
“少總裁。”宋成章随即從沙發站起身。
程凜洲将目光移向他,随意一擡下颌:“談談吧。”
二人前後腳去了會客廳。
沒有參與争執的祝雪從書房走了過來,輕輕攬過宋矜郁的肩:“小羽,别怪你爸爸。他隻是希望你能過得好一點。”
宋矜郁偏頭。媽媽含笑看着他,像一本印刷着固定文字的書,每次都會觸發相同的語句。
“我知道。”他一如往常那樣答應。
程凜洲從會客廳出來之時,宋矜郁剛好修好了卡頓的布谷鳥時鐘。彩色羽毛的小鳥咕咕咕地彈出來,腦袋往下一啄一啄。
他屈起食指蹭了蹭木頭鳥喙。
“這是麻雀?”耳畔傳來冷嘲的一聲。
宋矜郁沉默地轉頭,望進一雙相當意味深長的眼眸。程凜洲眉骨高挺,眼眸純黑,近距離對視很懾人。
“那個是你畫的?”
沒等他細品對方這一眼中的複雜情緒,程凜洲又指了指對面牆的水粉畫,上面是一個長着白色翅膀的天使。
關于宋矜郁的職業,他顯然了解了一下但不多。
宋矜郁:……
“那是我弟初中的美術作業。”
程凜洲絲毫不覺尴尬:“哦,你還有個年幼的弟弟。”
“是的,和你年紀一樣。”
這下輪到程凜洲無語了。他視線在眼前人臉上轉了兩圈,往門口方向一掃,問:“開車了嗎?”
“嗯。”
“那走吧。”手抄進沖鋒衣口袋,他揚了揚下巴,十分理所當然,“我跑步過來的。”
宋矜郁瞧見了站在不遠處的宋成章,眸光微微一閃,擡腳跟在了程凜洲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