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他試圖将外套拉攏、徹底遮蔽的前一秒——
門口那道深灰色的身影動了!
不是後退,不是解釋,而是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
江燃的動作快如鬼魅!瞬間就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那股冷冽的雪松與岩蘭草的氣息,混合着一絲夜雨的微涼,如同實質般壓迫而來!
在淩星驚怒交加、尚未完全反應過來的目光注視下——
江燃的右手,帶着一種近乎粗暴的決絕,猛地擡起,不是抓向淩星,而是狠狠地、一把攥住了自己深灰色隊服外套的領口!
嗤啦——!
一聲極其刺耳、令人牙酸的布料撕裂聲,在寂靜的醫療室裡驟然響起!
江燃那隻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的手,帶着千鈞之力,狠狠向下一扯!堅韌的、帶有防潑水塗層的特種戰術面料,竟被他硬生生從領口處撕裂開來!
裂口從鎖骨下方一直延伸到胸腹之間!露出裡面同樣被撕裂的黑色吸濕排汗内襯!
而就在這被強行撕開的、還帶着毛邊的裂口深處——
緊貼着江燃左邊心口的位置,一道同樣猙獰、卻與淩星手臂槍傷截然不同的疤痕,赤裸裸地暴露在昏黃的燈光下!
那是一個…彈痕!
一個極其靠近心髒的、緻命的彈痕!
疤痕呈現出一種深褐近黑的顔色,邊緣同樣扭曲猙獰,如同被巨力撕裂後又強行捏合在一起!但最觸目驚心的,是疤痕中心那個深陷的、如同惡魔之眼般的圓形凹陷!凹陷的底部,皮膚和肌肉組織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失去彈性的皺縮狀态,仿佛被什麼東西瞬間吸走了生命力!疤痕的周圍,還殘留着幾道深色的、如同蜈蚣腳般的縫合痕迹!整個疤痕盤踞在心口要害,如同一枚被強行嵌入血肉的、帶着死亡氣息的黑色勳章!
這道疤痕所帶來的視覺沖擊力,甚至遠超淩星手臂上的貫穿傷!因為它所在的位置,是心髒!是生命的核心!那深陷的彈坑,無聲地訴說着當年那枚子彈是如何帶着死神的獰笑,擦着最緻命的邊緣呼嘯而過!
江燃就那樣站着,胸膛因為剛才粗暴的動作而微微起伏。撕裂的領口處,那道猙獰的彈痕如同惡魔睜開的眼睛,在昏黃的光線下散發着令人心悸的寒意。他的目光,如同淬了萬年寒冰的利刃,穿透碎裂的鏡片(如果還有的話),死死地釘在淩星因為極度震驚而驟然收縮的瞳孔深處!
他的聲音響起,低沉,嘶啞,如同砂紙摩擦着鏽蝕的金屬,每一個字都帶着沉重的、仿佛從地獄深淵裡拖拽出來的血腥氣:
“夠換…”
“你故事嗎?”
“夠換…”
“你故事嗎?”
嘶啞的、帶着血腥氣的六個字,如同最沉重的攻城錘,狠狠撞碎了淩星搖搖欲墜的心防!
他整個人僵在原地,如同被最強大的定身咒語擊中!瞳孔因為極度的震驚而擴張到極緻,倒映着江燃心口那道猙獰的、如同惡魔之眼的彈痕!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徹底逆流、凍結!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那六個字在顱腔内瘋狂撞擊、回響!
“轟——!!!”
被強行塵封在記憶最深處、最黑暗角落的畫面碎片,如同被引爆了炸藥庫,瞬間沖破所有枷鎖,帶着刺耳的尖嘯、刺鼻的血腥和灼目的閃光,蠻橫地、碎片式地炸滿了淩星的整個意識!
碎片一:刺耳的槍響!
不是影視劇裡清脆的“砰”,而是那種撕裂空氣的、沉悶到令人心髒驟停的爆鳴!在孤兒院破敗的後巷裡突兀炸開!驚飛了枯樹上僅存的幾隻寒鴉!
碎片二:尖銳的哭喊!
“星星哥——!!!” 一個紮着羊角辮、穿着洗得發白小花裙的小女孩,小雅!她驚恐的、帶着哭腔的尖叫聲,充滿了無助和絕望!她被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巷子中央,面對着巷口那個模糊的、舉着什麼東西的黑影!
碎片三:刺目的夕陽!
那個黃昏的夕陽,紅得如同潑灑的鮮血,将孤兒院斑駁的磚牆和巷子裡堆積的垃圾都染上了一層不祥的、近乎燃燒的橘紅色!淩星就是在那片刺目的血色光芒中,猛地從小雅身後的破木門裡沖了出來!
碎片四:硝煙與鐵鏽!
他撲出去的瞬間,清晰地聞到了!空氣中彌漫開的那股極其濃烈的、嗆人的硝煙味!混合着巷子裡垃圾腐爛的酸臭和舊鐵皮生鏽的腥氣!那是死亡的味道!
碎片五:灼熱的沖擊!
身體被一股無法形容的、巨大的力量狠狠撞中!不是拳頭,不是棍棒,而是一種灼熱的、帶着毀滅氣息的沖擊!左臂瞬間失去了知覺!緊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劇痛!視野被一片猩紅和黑暗迅速吞噬!他最後看到的畫面,是小雅被另一個大孩子驚恐地拽着向後跌倒的模糊身影…
貫穿傷!
槍傷!
為護住身後吓傻的小雅,他撲出去擋在了彈道前!
所有的碎片在萬分之一秒内組合、炸裂!還原出那個被刻意遺忘、卻深深刻入骨髓的血腥黃昏!
“呃…!” 淩星的身體猛地一晃,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臉色瞬間慘白如金紙!左手手臂上的舊傷疤仿佛被無形的火焰點燃,傳來一陣陣鑽心蝕骨的幻痛!他下意識地用右手死死捂住了左臂,指關節捏得咯咯作響,指甲深深陷進疤痕周圍的皮肉裡!
他擡起頭,布滿血絲的狐狸眼,死死地、帶着一種近乎仇恨的銳利,釘在江燃心口那道同樣猙獰的彈痕上!又猛地移回江燃那張在昏黃光線下、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片深寒的臉!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被徹底看穿的羞恥感、以及一種無法言喻的、被對方用更慘烈傷疤強行撬開秘密的暴怒,如同岩漿般在胸腔裡沸騰、沖撞!
他猛地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極其冰冷、充滿諷刺和自我保護意味的、近乎扭曲的冷笑。聲音因為強行壓抑着翻湧的情緒而微微發顫,帶着一種刻意的、滿不在乎的嘶啞:
“呵…”
“早不疼了。”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裡撈出來的冰坨子,砸在冰冷的地磚上。
然而,他那死死捂住左臂舊疤的右手,指節因為過度用力,已然繃緊、扭曲到了極緻!指甲深陷的皮膚邊緣,甚至滲出了細微的、刺目的血珠!
昏黃的燈光下,兩人無聲地對峙着。一道猙獰的槍傷盤踞在少年手臂,一道緻命的彈痕烙印在男人心口。空氣裡彌漫着消毒水的冰冷、藥粉的苦澀,以及無聲彌漫開的、濃得化不開的血腥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