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暄有一肚子的話想問,此時也隻能先随賢王離開。
蔣老一邊自己對弈,一邊品茶,蔣淮舟回來後乖巧的添茶,但因年紀小,終究是疑惑:“老祖,賢王是和賢王妃吵架了嗎?怎滴還要兒子來勸架。”
“吵什麼架,兩人感情好着呢,隻是有些事啊,不是感情深感情淺就可不在意的。就看他們造化了!”蔣老摸着花白的胡須:“淮舟,明年你就下場考試去吧。”
“孫兒過完年才滿十三,老祖您不是說再等幾年嗎?”蔣淮舟不解。
“老祖我今年七十有八,照拂不了蔣家多少年了,你的上一輩,上上輩皆無出色之才,唯有你,老祖自你三歲時,就能看出你的通透與聰慧,因此帶在身邊教導,就是希望你能長成我蔣家下一代能帶領全家興旺的家主。”
“這些年你跟在我身邊,卻與父母聚少離多,也免得你長姐還要惦記你,她孤身女子總是前來這荒郊野外也不安全,明日你便收拾包袱回家,安心備考吧!”
蔣淮舟撲通跪在地上,眼淚瞬間流出:“老祖,是不是淮舟說錯話了,淮舟不想離開老祖。”
蔣老撫摸着他的頭頂:“傻孩子,老祖既然希望你将來帶領全族,自然不能像我這樣長期脫離他們而居,你要站在他們面前,将你跟随老祖學到的才學本領都展示出來,他們才能信服你。況且,你也該有同齡人相伴,老祖會修書一封,春闱前薦你到明心書院讀書,往後的路,你得學着自己走完。乖孩子,去吧。”
蔣淮舟跪在地上不想起來,但他知道老祖決定的事是不會随便更改的,因此恭敬地磕了三個頭,哽咽着說:“老祖,淮舟先去收拾包袱了,等準備好再來拜别老祖。”然後起身一步三回頭的出門去。
第二日一早,蔣淮舟來侍奉蔣老起床,卻沒想蔣老不見他了,隻讓老仆轉達,沒有考中進士之前不用再來。蔣淮舟隻好再次在門前叩首,背上包袱返家,此為後話。
卻說賢王騎馬在前,周暄沒能得開口的機會,縱馬疾馳來到一處懸崖邊才停下,看見賢王下了馬,周暄也跟着下馬,墨染很有眼色的将馬匹牽走遠遠守着他們父子倆。
“暄兒,你看這萬裡山河,有什麼想法?”賢王指着眼前壯闊的雲山和遠方的江河與城池。
“遠處群山連綿起伏,蜿蜒的河水就像大地的脈搏在緩緩跳動,山河壯麗,站在這裡俯瞰,自有一股震撼之美!父親此問為何?”周暄眉峰微挑。
“是啊,山河壯麗,天下之大,如此美景不知萬千,誰人不喜誰人不愛。”賢王轉身看着周暄:“暄兒,為父知道這幾年你跟在陛下身邊做事,對陛下盡忠,免不了遭受非議,你怪父王嗎?”
周暄搖搖頭:“父親母親自小就對我疼愛有加,兒子何故會怪您?”
“當今陛下是仁君也是明君,你母親的皇爺爺也是,太祖皇帝亦是。百年來,大齊皇室血脈傳承确實比我周家更适合當這天下共主!”
“父親!”
賢王眼神複雜地看着周暄:“暄兒,你一定很不滿為父丢下你母親不管,自己躲起來。”
賢王同兒子回憶起家族往事。
前朝末年,末帝荒淫暴政,百姓民不聊生,天災人禍接連而起,生靈塗炭,不知多少百姓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可是皇朝顯貴卻隻知享樂,朝廷官員亦隻會阿谀奉承,貪污腐敗,視民生民心而不見。
後來,各地接連有起義軍突起,有一支軍隊勇武過人,他們吞并了一個個地方軍,所向披靡,朝廷軍隊節節敗退,當他們來到皇城之下時,原本以為要費一番功夫,正準備叫陣攻入皇城,城門居然大開。
賢王頹然一笑:“可笑啊!皇帝的小兒子不願随國破赴死,更不願襁褓中的幼兒還未好好看這個世界就此喪生。他将自己的父皇和衆官員囚禁在皇宮,攜國之玉玺開城門而降,自此,受士族唾罵,卻又受新帝善待封王!”
“暄兒,周氏一族除了我們這一支,其他族人都被貶到苦寒荒涼之地,這麼多年過去,是否還有存活于世都不可知。你曾祖父深知,新朝異姓王不是長久之計,未免新帝疑心,也為了保妻兒一生平安,所以在他壯年,兒子也剛剛成人的時候,他選擇結束自己的一生。”
賢王:“你祖父謹遵他的遺命,低調為人,雖享新皇賜予的府邸卻過着如同隐居般的日子。可你祖父沒想到,他有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兒子。”
賢王面露苦澀:“我自幼年起,府中日子越發拮據,絲毫沒有王府的富貴。”
那時候的賢王府,空守着一個王府空殼,尚還是賢王世子的周銘不知這樣的日子何時能到頭。他擅書畫,便常常偷出府以售賣書畫補貼家用。
卻意外結識了喬裝偷溜出宮的明珠郡主,彼時周銘并不知她的真實身份,兩人談天論地,周銘被明珠的性情率真深深吸引,明珠也對學識淵博的周銘動了心,兩人相知相許。
當賜婚聖旨來到府中時周銘完全愣住了,不敢接旨又不敢不接旨。
待他接受了明珠的身份,便明白那封旨意定是明珠郡主主動求得。
當天晚上,周銘父親連夜進宮。
“先帝十分疼愛你母親,将她以公主之尊嫁入府中,帶來了豐厚的嫁妝,解了王府的困局,可是,先帝曾對你祖父說過一番話。”賢王眼神悠遠,仿佛當初的畫面出現在眼前。
老皇帝威嚴的身形立于扶欄邊,滿天星鬥下是燈火輝煌的城池,照進他深邃的眼中,他望着夜色中的皇城,對伏地聆聽的上一任賢王,飽含深意地道:
“愛卿,世間萬物皆有更替,春華秋實,四季輪回。朕常思,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正如樹木繁茂,新枝終将取代舊葉,方能生生不息。愛卿如今正值壯年,當為家族、為社稷培育後繼之才,待新芽茁壯,舊葉亦可安然歸根,此乃天道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