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王昀離開,經理如釋重負。
内心不平衡的兩個女人向包廂内不屑地張望一番,均撅嘴不滿,左右摟住經理的胳膊,撒嬌似的:“來了新人就忘記我們這些老人了?大手筆的顧客都不給我們姐妹倆留着。”
經理長出一口氣,逮着左邊的女人狠狠在她臉上啄了一口,又摸了一把右邊女人的胸,“王公子喜歡清純甜美型的,你倆,太豐滿了。”
經理把剛才王昀給他的小費抽出幾張塞進女人低領露出溝的位置,“下次要是再有上等顧客,哥哥一定推薦你們倆。”
“那最好了。”其中一個女人給經理臉上留下一抹烈焰紅唇,扭着臀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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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昀的父親手持一根球杆,暴怒爬滿整張臉,“畜牲,一回國就給老子惹事!你怎麼不死在國外,老子給你收屍。”
男人被他父親幾棍打倒在地,他重新站起來。
“老子因為處理你之前的破事在副廳位置候了多少年?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怒罵聲跟警棍齊齊落在男人後背,他父親,哪怕是在打他的時候都極少傷到他的臉。
挨了打,私人醫生順便給他處理好後背的傷口,打了止疼針。男人出門前又換了身衣服,回到車裡,抽了一支加過小料的細支香煙,驅車前往曼島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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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翊在樓下開放式酒吧内找到程歆,她面前放着一杯一口未動的威士忌。施翊指着酒櫃上方剩的一瓶輕井沢淺間魂單一麥芽威士忌。
“換那個酒。”
調酒師應聲:“好的,馬上。”
程歆說:“我隻是下來透透氣。”
“我又沒說什麼。”施翊端起她面前的酒杯放置一側。調酒師重新倒上兩杯施翊點名要喝的拍賣所得威士忌,擺放在兩人面前。
“你放心,施翊,我不是不識相的主。我知道僅憑自己的能力不足以讓壞人繩之以法,報警重啟案件也不現實。證據早已化為灰燼,湮滅不見。哪怕兇手還在逍遙法外。”
施翊支走吧台内的調酒師,“2011年7月2号,我見過你。那天大暴雨。”
程歆轉動台面上的酒杯,她當時是在一家加拿大人開的咖啡店裡當副店長。她見過施翊,她也知道那天是陳玫遇害的準确時間,屍體一直在第二天早上被保潔發現。
“我當時十八,而你二十五,你從一開始就沒有告訴我實話,你對我謊報年齡,經曆,以及很多事。”施翊還在說:“你跟陶梓也沒有認識很久,你用申請給陳玫的id登錄上微信,查看了她所有的聊天記錄。她的聯絡人寥寥無幾。陶梓,是她很早之前認識的同行網友,她私下根本就沒見過陳玫,也不知道她的名字,而你順勢冒充成她的‘舊友’。從她嘴裡知道了部分陳玫死亡的真相。你想報仇,可是沒有能力。你當時連仇人是誰都沒有查探清楚,你知道上面有人在極力壓制這件事。”
“你開始跑龍套,試戲,開始接觸陶梓,以至于讓她生出你們已經認識了很久的錯覺。你有意無意地透露你自己的條件,你知道陶梓是鸨母,你想讓她把你介紹給關閩的兒子,你想從他嘴裡知道關于陳玫的一些事,因為他是你單方面确認的兇手。但陶梓為了獲利,把你介紹給了關閩。如果當天開門的是關閩的兒子,你可能會在床上殺了他,然後做出一副被強//奸未遂導緻失手殺人的戲碼,再以受害人的身份直播自首,将事件的經過說得跟花棠區那起案件相似。公衆跟媒體會借機掀起輿論,進而引發更多的關注。你覺得基于壓力案件或許會被重啟。”
程歆轉動酒杯的動作停滞下來,她盯着施翊的那杯酒。
“你在想辦法報仇的期間,我在找你,為了單純感謝你那晚的幫助;你陪我埋了我的貓,帶我去咖啡店,給我毛巾,還給我錢讓我打出租回家。”施翊喝了一口酒,繼續道:“很不巧,七月三号,我被當成嫌疑人接受調查。因為我成年了,一旦坐實罪名就要承擔刑事責任。我的貓死了,被人毒死的,而你的姐姐陳玫,是被人殺死的。兇手是同一個人。關閩跟他兒子隻是警方初步的推測,他們沒有證據,因為證據被我爸叫人清理幹淨了。他以為我是兇手,以為我殺了人。盡管我解釋過不是,但還是被摁在心理咨詢室接受催眠。我沒殺人,這是無論如何也更改不了的事實。”
“兩百萬,外加一套房,徹底洗清我的嫌疑,之後我出國了,你還在忙碌地尋找不複存在的證據。”
程歆苦笑一聲,“有錢有權之人就是不一樣,殺人都不用償命。她在警局的那段時間,我都沒辦法去認領她,因為我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直到她被移送至殡儀館火化,我才有機會帶走她。”
“你爸爸說鎮海人的名聲普遍不好。我們本來就是被遺棄的人,後來被收養。過了沒幾年安穩日子,收養我們的那對夫婦為了賺錢去了國外,我們再一次被遺棄。”程歆看着他,“你知道每次聚會活動,大家垂涎三尺的魚子醬我碰也不碰,甚至厭惡的原因嗎?”
“那對夫妻為了賺錢去國外參與捕殺野生鲟魚的生意,當時陳玫還差幾個月就成年了,她考的是外國語學院,我當時十五,還在上高中。”
“2006年,捕殺野生鲟魚被列為非法,現在所有的魚子醬都是人工飼養。在拍攝綜藝節目中,我親眼見識過獲取魚子醬的過程,也意識到……密密麻麻的魚卵代表金錢,不代表生命。”
“陳玫沒有去繼續讀大學,資助的名額有限,她被排除在外,我們遭受欺負甚至擠兌。我成年以後,我們變賣了之前所有值錢的東西,來了蕪州。她開始跑龍套,當替身,我繼續讀書。蕪州這個地方哪哪都好,除了喜歡排斥外地人。我實習那年面試找工作,沒有一家公司要我,不是因為我履曆不過關,僅僅因為我是外地人。好笑吧?”程歆眼裡閃爍着淚光,“我在那家咖啡店一做就是四年,那是我的第一份正式工作。”
“陳玫為了省錢,跟同行合租,咖啡店給員工提供宿舍,我們确實每個月能省下一部分錢,我們努力存錢想買套二手的二居室當做在蕪州自己的家,錢沒存夠,她被人殺死了,我卻無能為力,連兇手都确定不了。”
“施翊,”程歆看着他說:“我知道你不是兇手,因為我是你的不在場證明。”
施翊說:“你瞞着我很多事。”
“因為那些事幾乎已經喪失掉了原有的意義。”
程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她之前還告訴我,威士忌是最好喝的酒,比紅酒好喝。她還告訴過我,有人願意帶她去曼島酒店頂層,去實現銀幕上的夢,會賺大錢,會得到尊重,不會再被人針對排擠。”
程歆又說:“威士忌并不好喝,酒店頂層……不存在有夢想的人。”
“我們,也不應該來蕪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