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發。
“你的頭發呢?”
野梅不止一次被這樣質問了。他隻好轉過頭,像悟展示他那還未拆線的巨大傷口。普通縫合下的傷疤幾乎被尼龍線割成了一段段,隻是多盯了幾秒,悟就覺得有些惡心。
“還不如找人用反轉術式治療一下呢。”
野梅用手指摩擦着後腦,有些癢癢的,這示意着傷口正好緩慢愈合。他不清楚悟口中的反轉術式是什麼,此時此刻,他内心更多的則是畏怯。
現在,他們倆隔着一道圍牆在說話,白牆上用作裝飾的窗洞勉強能夠看清一張小小的人臉。
通往北邊庭院的大門鎖上了,因為外面正開展着一場小小的家宴。
悟直接翻過了圍牆,他順利地降落在地面上,木屐仍然穩穩地穿在他的腳上。他用手指戳了戳加茂野梅的腦後,“不哭嗎?”他的記憶仍然停留在第一夜,那個連腿麻摔倒了都會哇哇大哭的野梅身上。
野梅的眼睛裡看起來相當明亮,沒有眼淚停留的痕迹。
悟的眼珠轉了一圈,“算了,沒心沒肺點也挺好的。”如果野梅一直哭、一直抱怨的話,悟說不定會覺得麻煩吧。以他姐姐茉莉咲的說法,他有些太照顧這個同齡人了,難不成他變成了如此有愛心的哥哥?
可悟後來随口問了一嘴,他才發現野梅其實比他還要大一些,他的生日是12月7日,加茂野梅則是當年的9月中旬出生的。
這下,他反倒成弟弟了。
如果有學制的話,他們倒是同一批……可惜,上學這種事情可有可無。
被評價為沒心沒肺的野梅小跑着跟上對方的步伐,明明隻來過一次,悟的步伐卻邁得很大,仿佛這裡的一草一木的情況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水塘幾乎破敗,塘旁雜亂的野草看了讓人心煩,取水處的井壁倒是很光滑,看得出來經常有在使用着它。
一隻被水泡發的肥胖的熊玩偶躺在石闆上,水流正無限地從高處向低處流去。躺在是石闆上的熊,可憐的同時又處處顯着肥美。這樣一來,悟便注意到了野梅攏起的雙袖上還沾着水漬。
悟仍然對這隻古怪的熊抱有敵意,眼下,玩偶素面朝天,漆黑的眼珠看來竟也有幾分憨厚可掬。
野梅在一旁蹲了下來,他自顧自地說:“我洗了好幾次,可是還是有味道……”
他已經回家好幾天了。
離開西島診所的那一天,原來是地獄。
爺爺,家主,加茂玲人,真的特别特别讨厭野梅。也許他也讨厭野梅的媽媽,所以哪怕是最小的女兒,也不曾給予什麼關懷與問候。明明都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是低頭不見擡頭見的程度,
野梅低着頭,數着地闆上的污垢。家主就站在他的跟前,仍保持着瘦長的身體所制造的影子籠罩着前者。
家主像是在自說自話,他問“為什麼”,可是又自己接上了回複,“為什麼總是給我惹麻煩?”根本就沒有給野梅插嘴地餘地。
對方已然有了些皺紋的手從寬大的袖中伸了出來,野梅下意識地覺得對方想要打自己,忍不住往後挪了挪。可對方的手指卻重新蜷縮回了袖中,轉身後隻抛出一句“跟上”。
野梅拖着朗尼行走着,玩偶的腦袋沉甸甸的往後墜,下一秒就像是會折斷脖頸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