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默聽得認真,女人忽然伸出手,示意樓梯的方向,“你看,這兩隻蜜蜂一直盯着扶手不放,那上面是有什麼東西嗎?”
兩隻蜜蜂,在太默眼中轉出了花線,它們飛舞的路徑,似乎在無聲地闡述供詞。在那一霎時,腦子猝不及防,呼吸戛然中斷,太默一時間啞然,竟然無法回應女人的問題。
蜜蜂終于對扶手厭倦,在空中踯躅片刻,飄飄忽忽,結伴飛往二樓,身影隐沒入拐角之後。
“叭”的一聲,飛镖離開女人的指尖,直入飛镖靶盤,插得響亮,完美命中目标。劇烈的響聲,足以讓脆弱的神經一顫,下一秒,女人轉過臉龐,胳膊撐住櫃台,瞬間拉近和太默間的距離,直逼他面龐。
“你私藏瑟恩人!”
太默脖子一抽,女人的目光,直勾勾釘在他雙眼間,灰色的瞳眸裡凜厲壓滿,顔色發深,唇邊的笑意蕩然無存,隻剩一臉惡寒。
太默耳邊發嗡,蜜蜂已經飛遠,但噪聲還曲盤在耳邊,紮入腦仁,給出緻命幹擾。他的呼吸加快,神色收緊,大腦快要死機,但卻拼命催促自己:快一些,快一些想出辦法,給出回應,不能再拖了!
這個女人,不是懷疑這家旅館,而是已經鎖定這家旅館,就差強行搜查,逮出被窩藏的罪犯,連人帶店一并端掉!
太默想清了其中的關鍵,想要保全旅館,隻有破釜沉舟,卡在脖間的氣息終于擠出來,往外迸發,化為一片哀嚎——
“長官!長官,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們是瑟恩人,她們告訴我,有歹徒在追她們……我真的不知道,她們的頭發都是灰色,和我們一樣,但是身上好多血、好多血……”
太默裝作不知情的受害者,說得太急,牙齒打絆,字音忽高忽低,像是繩弦沒調整好,滿是噪音。
女人:“她們在二樓?”
太默咽了口唾沫,調整呼吸,“對!!”
“幾号房?”
“203。”
“房間裡有機關嗎?”
“沒有的,沒有的,”太默手裡還攥着擦布,狠狠掐住,擰出了折痕,“但是我跟她們說過,如果察覺到危險,可以躲到衣櫃靠牆的空隙裡,房屋是改造的,那個地方夾了個空間出來……她們聽到動靜,應該藏到了那裡……吧。”
女人低頭,指尖微動,摩挲着飛镖的薄膜镖翼,“行動!”
下一秒,從門外閃入兩個男人,身穿便裝,但是身手敏捷,從樓梯飛蹿上去,沒一會兒,樓頂傳來聲響。
女孩的尖叫聲,伴随着撞擊聲,滾滾落下。但聲音劇烈而短暫,轉瞬就戛然而止,隻剩沉重的腳步,從拐角拾級而下。
女人擡眸,兩個女孩被封住了嘴部,手部反絞捆束,被人半提半押,動彈不得。她們化了妝,頭發染成了灰色,光看外表确實分辨不出。
女孩們還想掙紮,眼神中漫出陣陣絕望,向櫃台看來,不消女人自我介紹,她們也知道,眼前這位,就是害她們落入死穴的“罪魁禍首”。
在罪魁禍首面前,女孩的掙紮更是絕望,要向她撲來,不知是想求她饒命,還是要和她拼命——死就死吧,大不了一起下地獄。
兩個男人手上狠厲,沒給女孩掙脫的機會,直接将人押進越野後箱,鎖上後尾蓋,像是扔進去兩個家禽。
見人被抓走,太默的舌齒更不利索,張了幾張,才抖出話來,“她們……她們真的是瑟恩人嗎?”
“想要跟着親自去驗證嗎?”
“不不不,”太默的眼睫狂眨,不知該看向哪裡,哪裡都滾燙辣眼,“實在對不起,給你們造成這麼大的麻煩,我不該多管閑事,真的對不起長官……”
後院,傳來一聲鵝叫,阿默旅館嬌生慣養的大白鵝,開開心心回家了,卻見着門口看守的男人,擋了道不說,還站得趾高氣昂。白鵝二話不說,上去就是淩空一嘴。很快,咒罵響起,男人似乎不敵鵝兄,被咬的生疼,急得跳腳。
女人聽見外面的動靜,指尖從镖翼,移動到镖頭,觸摸上鋒利的尖端,用力一壓,快要刺破表皮,滲出血來,“你養了鵝?”
“對,有七隻,養在後院的。”
“它們長得肥,膽也挺肥。”
太默一聽這話,吓得不輕,“對不起長官,我明天就把它們處理掉,這些畜牲不會再留了……”
“不用你親自動手。”女人眸光壓緊,給出命令。
話音落下的瞬間,外面的槍聲響起,槍體上都裝了消聲器,但距離太近,沉悶的聲響,還是碰擊入内,在空中攪出圈圈聲浪,猶如水入油鍋,刺痛耳膜。
子彈中,後院的鵝群失了勝态,開始騷亂暴走,四處沖撞,它們跑到旅館的門前,向着裡面嘶鳴,像是求救,又似在哀求,求救和哀求聲撕心裂肺,又被強力鎮壓而下,不一會就歸于死寂,大門邊,隻剩下一攤屍體,還有滿地血水。
小店内,再一次恢複和平,一位店主,一位客人,隔桌相對,安然閑聊,樹枝狀的燈具,光芒和煦,給二人調了個和暖的輪廓。
夜風吹入,送來血腥的芬芳,如同紅色的幕布,将店内的空氣包裹入懷,讓空氣壓抑得緊緻,源源不斷地侵入口鼻,吸入肺腑,刺入骨髓。
血味芬芳中,女人再一次開了口,“我再問一遍,你知不知道她們是瑟恩人?”
女人從進來開始,情緒就隐藏得極深,難以琢磨,包括這一聲問話,不知是最後的确認,還是給出最後的機會。太默實在是猜不透,隻能快速回想,拼命回想:自己剛才,有沒有哪個地方,出現了漏洞,暴露了身份?
到底……有沒有破綻呀?
“長官,”不敢沉默太久,太默擠出聲音,喉頭處似乎滲了血,口中一片腥味,“我真的不知道啊!”
女人的眼眸微虛,神态不明,說不上是信還是疑,是喜還是怒,隻是眼神專注,無聲地打量他。
太默知道,屋外的男人身上有槍,這個女人身上也有槍;槍可以别在後腰上,默不作聲,也可以取出來,抵住他的腦袋。
此刻,他頭上冒出碩大的汗珠,順着臉頰一路淌下,流到下巴尖,櫃台上,掉入剛擦幹淨的空酒杯裡。他卻不敢去擦,也不敢說話,他一動不動,無聲承受女人的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