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淡淡看着容葭,一眼便看穿她努力維持的笑臉下的僵硬和忐忑。
十六七歲的女子,無論看上去再精明聰慧,總是柔弱又天真的。容葭的眼底有固執,有野心,和當年的自己何其相似,隻是她還未出嫁,便還有無限的可能。而自己呢?陸姜氏,恐怕在很多人的記憶裡,已經沒有了她未出閣時的名字。
“你家中兄長呢?為何不見他出面?”
容葭苦笑:“夫人的消息怕不夠靈通,不知道我兄長已經抛下我另覓出路去了。”
姜氏微微一怔。
“如今,家中隻有我一人,不得不出門賺錢,讓夫人見笑了。”
姜氏問:“那個賞金比賽,和烤魚攤子,都是你自己想出的主意?”
“是我想出來的。”容葭道,“先祖做過魚塘生意,家中留下些釣魚器具,我兩手空空,唯有靠釣技以小搏大,謀個營生。”
姜氏若有所思,原本咄咄逼人的目光也多了些審度考量的意味:“看來你倒懂些經營的法門。隻是你未免急功近利——你想借真兒參加比賽這事,為你的生意添些看頭,誰知你看護不力,才出了纰漏,我說的可有錯?”
“……逃不過夫人的法眼。”容葭無言以對,是真的慚愧了,也深深感覺到姜氏身上釋放出的壓力。
這樣判斷犀利的女子,在現代社會高低是個管理層,何至于在後院裡蹉跎歲月啊,她不禁唏噓。
姜氏逼得她低頭認錯,這才端起酸梅湯,嘗了那酸甜的味道。
“的确,是孩童會喜歡的。”
容葭有些慚愧地道:“我雙親離世很早,看見夫人對小公子疼愛有加,也不免生出羨慕之心。小公子釣到魚時曾對我說,要帶回家給娘親看,一時,我也想起先母。”
姜氏的嘴唇動了動,沒說話,等着容葭繼續說下去。
容葭沒有說謊,她的确在那一刻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但是她那個還好端端活在另一個世界、孜孜不倦追逐自己偉大事業的母親,而不是因染上時疫不幸過世的這個世界素未謀面的生母。
不過斯人已逝,容葭張冠李戴一下,想必也不要緊。
“母親便很有經商頭腦,隻是性格剛強獨立,不願受制于人,常常與父親有龃龉。”她道,“也是母親讓我懂得,女子本不弱,一樣可以有自己的事業。”
姜氏的嘴角微微抽動,語氣有點冷:“是麼?”
容葭以為這話刺中了她的内心,讓她感到不舒服了,忙笑了笑:“我說這話,并不是為了讓夫人不快,而是想向夫人發出一個邀請。容葭深知自己囊中羞澀,就算掏空家底,也遠不及夫人眼中小公子一根毫毛,隻能以未來做賭注。”
“什麼賭注?”姜氏雖不願表現出太大松動,卻還是追問了一句。
“為了賠罪,我想将我未來所有收入中的一成,用來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孩童。”容葭注視她的眼睛,認真道,“捐出的所有善款,都以陸小公子的名義。”
聽到這話,姜氏面露錯愕,很快,她眼中浮現了思索的神色。
“你想用這種方式,向衆人宣告,你與陸家已經達成了和解。”很快,姜氏毫不留情地點破了容葭的算盤,“如此,你的生意才能順順利利繼續下去。”
容葭後背有點冒汗,誰來告訴她,陸夫人鬥不過府中那兩個小妾,難道隻是不屑鬥嗎?
她不屑争,或許是因為沒有了想争的東西,或許是因為沒有了想争的心氣。
既然藏着掖着不奏效,容葭也隻好開誠布公:“我承認這是一方面,但我對陸小公子懷抱好感,想為他做些什麼來彌補的心情亦半分不假。”
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真誠。
姜氏說:“要不是如此,我根本不會跟你到這裡來。”
容葭忙說:“多謝夫人給我機會。”
“可你說的一成,又能有多少?”姜氏質疑道。
陸家是富戶,富人大多會在心情好時做些布施,哪怕是他們指縫裡漏出去的錢,也比容葭現在擁有的多得多。
容葭早有準備,沒有被這個問題遏住,順勢從容地道:“所以,這既是一份承諾,也是一份邀請。”
姜氏問:“邀請?”
“像我母親一樣,夫人本也可以站在更廣闊的天地裡,追求自己的事業。屈居一個後宅婦人,不是夫人心中所欲,更配不上夫人如此過人的才能,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