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過就是瞎子女人的兩句話,這會子便是平地驚雷,自詹瑎心頭激起萬千驚浪。
這時,她最少也該是惱羞成怒而後進來同他理論的才對。如此好聲好氣的同他講話,這又算是個什麼樣子?
言語在口都似無力的,詹瑎得了一個下坡的台階,卻是躊躇着不太願意順勢下去了。
“嗯?”林煙偏頭,又問了一句,“這碗涼了,爐子上溫着的還有一些,可要?”
咬牙忍着疼,詹瑎掙這坐起了,腦袋瓜子半靠在床頭,餘光見林煙未加阻攔,快快捂着腹部的傷處坐的正了,“你,你方才幹嘛去了。”
林煙倒是沒料到這位會問自己這話,愣了片刻,答道:“熬藥。”
......
屋子裡還是靜默,外間陽光灑進來屋子裡卻也依舊是寒涼的。詹瑎擁着不算厚實的被褥,單露了一雙手在外頭都覺着冷的。在多留了些心思,瞧清楚了昨兒個夜半沒有瞧見的東西。
她那雙手凍得紅腫,拇指指節處皲裂開來,在手部的皮膚之上是一條頗深的裂縫。
詹瑎瞧得薄唇緊抿。視線向上再看林煙那張臉兒,頓感那雙手與她是極其不匹配的,如此的一張臉,堪配纖手藕臂,該與京都哪些個大小姐一般細細養着好好護着才是。
竟糟蹋成這般模樣了......
他憐這雙手,卻不可算作憐着這鄉野的小瞎子,于是再别過了臉,傲傲的鼻中哼出幾字;“在下詹瑎。”
林煙撫碗的手一縮,“哦...好。”
“那你叫什麼名字?小瞎子?”
面前一碗粥緊着遞了過來,詹瑎下意識的接過,捧在手中。繼而狐疑着擡眸,聽着林煙道:“你想怎麼叫便怎麼叫吧,自己喝粥吃藥。”
這便所謂溫着的粥食也不給換了,拄着杖擡起步子就走了。
詹瑎一撇嘴,瞧着她背影漸遠,長舒一口氣,囫囵将冰冷的紅薯粥吞咽了下去......
*
忙了一個日夜,林煙都快忘了自己這肚子還是扁扁塌塌的。前頭還會叫上一叫,這會兒許是餓過了頭,現下這肚子都無有什麼動靜了。
竈上溫着的紅薯粥,她前頭的那些日子自己都沒舍得吃。
因着是個眼盲的,出入多是不便,是以存糧的習慣早早就養成了。外間的道路難行,每每上山采藥時是為最難。
往日吃的稻米小米都是同鎮子上的鄉親們置換藥材、看一些頭疼腦熱的小病症換來的。可即便有存糧的習慣,也耐不住坐吃山空。如今家中的大米小米所剩無幾,最後這一兩回可食的都已為裡頭那位熬下了。
自己吃慣了山源道的紅薯,烤的、蒸的、煮的哪一樣不是都試過了幾十遍的。
傷者與她自己總是不同,身體需要恢複,少不了要吃好一些。他們黎國的軍士是來為鄉親們讨公道的,一天天人命都得由他們去讨回來,旁的東西林煙拿不出手,這僅剩的大米總還給得起。
隻是那詹瑎,說話太過于難聽了些,将人的心傷之處挂在口上,也不知道“小瞎子”三個字有何值得說道的。
還是隻為着讓她不痛快罷了。
林煙跨出房門,扯了嘴角笑了笑,自顧着轉去了藥房填肚子去。
......
距離叔伯們離開已有數日。那幾日林煙窩在家中雖辯不出黑夜白日,也還是知曉大緻的。
用過粥食後,該思忖着後幾日的生計。
藥廬一側,山檐之下形似勾傘,其下底部處有窯洞。山塬道此地冬日有俗,家家戶戶皆有一處吞糧的小窖。
林煙家餘下的紅薯便全儲藏在小窖裡。自行去小窖中查看存食,亦發覺與自己思量的相差無二,下一頓便就不夠了。蹲在小窖前,林煙也失了力氣。
就這般情形,說是彈盡糧絕也是不為過的。
外頭亂成那樣,屈子國的軍士還不知在那處等着他們黎國的人一個個跳進去送死,鎮上的鄉親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如今還去哪裡尋果腹的吃食。
遑論現在除了她自己,還有一個傷患需得照料,再怎樣也得吃東西不是?
......上山一趟實在免不了了。
林煙一時之間也是無措,身子疲憊的緊,心力也是交瘁。上山一趟太過不容易了,這幾日天氣又是嚴寒,山間石縫溪水常有,天氣一寒便容易凍結成冰,稍有不慎也不知會摔成個什麼樣子。且山間冬日枯枝怪草橫生,很是霸道,是毒是常也不知曉。前不見路的人,進去容易出來可就不易了。
蹲在山岩下,她正是想着可否過往常的小路進山時,詹瑎在裡頭幾聲的大吼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