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真以為我成了一顆棄子，于是四處搜查我的下落？可是結果卻是兩手空空，直到你等來了五城兵馬屬司的人上門拜訪。”

納蘭通被抓不到一月，提及此仍然難以接受，哽咽道：“是啊，我沒想到，我也想不明白，我和他如此親厚，又是實打實的親眷，我還聽他的話滿世界找你，而你，你這個與他八竿子打不着，才能又不出挑的何抱勢，怎麼就入了他的眼。”

“好了，天底下你想不明白的事情多着呢。但是死卻是要死個明白的。”

邊上的叛軍遞過來一張黃色的紙，那是禮部事先準備的納蘭通的陳罪祭詞。何抱勢打開看了，面色更加陰沉，“啧啧啧，納蘭通啊，我要是你，我就知足了，這上面樁樁件件，哪一件不是美差肥差，咱們主子對你這麼好，我真是實打實的嫉妒啊。”

何抱勢将陳罪詞扔到空中，拔劍一戳，伸到火盆中上燃了，旋即掃了眼衆官員，“該獻禮了。”

獻禮？

何抱勢站在祭台接受獻禮，不僅要破了大程國冬遇祭典的谶，還要擡舉自己。此舉誅的是乾澤帝及滿朝文武的心，卻也易引起主上猜忌，何抱勢是真的不怕蔚王秋後算賬，還是真有更大的野心？

官員們自然不會聽話，禮部趙榮木被揪出來，刀架在的脖子上，何抱勢佯裝客氣的問：“趙大人，誰獻禮啊？”

“無，未定。”

“是麼？那不如在你和乾澤帝楚瑾之間選一個？”

趙榮木怕死，也沒辦法選擇，何抱勢沒有耐心，“既然趙大人沒有禮物，那麼我隻好……”何抱勢要殺雞儆猴，叛軍得令向趙榮木舉起了刀……

“姜長鷹獻禮！”

何抱勢聞聲回頭，姜長鷹在左手側，昂揚直視祭台，即使是在武将堆中，也那麼顯眼。

“喲——”何抱勢冷笑，“這不是姜大帥嗎？十年彈指一揮間啊，現如今你一回到永益城，也能獻禮了？”

“十年彈指一揮間，如今何将軍都能站在祭台上，我姜長鷹冬遇獻禮，又有什麼奇怪的。”

被姜長鷹貶損，何抱勢倒是沒有格外惱怒，“那我倒要看看，姜指揮史的獻禮什麼樣的。”

兩匹馬拉着一尊冰砌成的大箱子。轟隆隆的朝祭台方向運過去。

“……”何抱勢沒見過這麼大的獻禮，“姜指揮史莫不是拉了塊大石頭來？”

“獻禮在裡面，要先将外層冰磚剖開。”姜長鷹解釋道。

何抱勢命屬下将那冰鑿開，幾名叛軍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冰磚卸下，卻看到裡面還有一層木箱。何抱勢疑惑的看着。

“還需打開這木箱。”

于是幾名叛軍又拿着刀，費勁的撬木箱。

“何将軍，獻禮易碎，這樣撬是打不開的，得先将木箱頂去了。”叛軍面面相觑，看着高高在上的木箱，都不敢上前。姜長鷹仿若看出叛軍小将的窘境，淡淡道：“這木箱，是我着人這樣打造的，除我之外，在場之人合力也難打開。不瞞何大人，為了獻禮之時能給陛下展現一下武人風采，特意做了這樣的箱子。”

何抱勢皺眉驚疑的看着姜長鷹說完，嗤的一笑，“哈哈哈哈，姜大人，你真的，真的太天真了。你覺得你的陛下會在意你所謂的武人風采嗎？所謂知人善用，好用就行了。”何抱勢笑完了長舒一口氣，“也罷，姜指揮史将木箱打開吧。”

姜長鷹伸手拿其邊上叛軍小将手中的長槊，縱身躍至木箱頂，腳底在木箱上借了把力，飛身将長槊插進木闆縫隙，雙臂奮力一挑，木箱頂嘩啦一聲掀飛，姜長鷹就着這股力道，轉身後旋腿，将騰空的木闆送給了何抱勢。

猝不及防，何抱勢隻能生生一劍接住，木闆是劈開了，但是巨大的力道還是将何抱勢拍到了祭台最右方的邊沿。

邊上的叛軍立即揮舞着槊朝姜長鷹刺去，奈何方才鑿冰拆木箱已經耗了不少力，這下跟紮針似的，手又無力又不穩。姜長鷹隻左一下右一下，就将他們都掃倒在地。江出黃碚并幾名武将踱步到了祭台下方，協同姜長鷹作戰。擒賊先擒王，姜長鷹朝祭台上的何抱勢奔去。

何抱勢不敵，被姜長鷹擊得連連後退，直退到祭台後方。眼見何抱勢頹勢盡顯，卻一個不留神，他一個下蹲滑鏟，滾到了乾澤帝圈椅邊。

劍架在乾澤帝頸側，姜長鷹不敢再動。底下亂哄哄的衆人煞時都靜了，滿朝文武好似同時抽了口涼氣憋在胸口。

“姜長鷹，你再往前一步，大程就徹底毀在你手中，你想逞英雄？搞不好把自己變成千古罪人！”

“你是在說你自己吧。”

“哈哈哈，我是不是罪人，馬上就要見分曉了，到時候不如問問滿朝文武，誰是罪人？”何抱勢說完笑起來，“快了，馬上了。”

包括姜長鷹在内的所有官員都覺察何抱勢意有所指，開始惴惴不安。

何抱勢沒有停，接着說：“馬上，姜長鷹的罪名就要做實了，可惜的是，這一次，可不是被貶那麼簡單了，你以及你的妻子兒女，都将因你而萬劫不複。想當初，暮北大帥意氣風發，不也是逞英雄才将自己變成如今這樣？姜長鷹，你說你怎麼就是不長記性呢？”

張啟慧愕窒不已，恍惚間甚至好像聽見了心髒破皮而出，跳動的得越來越大聲。“江出兄弟，你有沒有聽見我的心跳聲，好像，好像越來越大了，是不是你也聽見了。”

“聽見了。”江出側着耳朵胡亂答。

張啟慧絕望了大半，心髒蹦跶成這樣八成會死的吧。

“越來越大了。”黃碚說，“不是你。”

何抱勢也聽見了這聲音，“哈哈哈哈，來了，質子們來了。”

何抱勢所說的質子，就是在獵場中野獵的世家子弟，而這些人一旦成為人質，屆時滿朝官員恐有半數都等于被拿捏住了軟肋，乾澤帝又在何抱勢刀下，朝臣們但凡有幾個動搖了，江山易主也是遲早的事，而在那之前，像姜長鷹這樣率先跳出來的人，必定首當其沖是何抱勢一黨要拿來殺雞儆猴的人。

何抱勢還在笑，但笑着笑着，突然就笑不出來了。祭場外叛軍小将驚慌失措的跑過來，“大，大帥，不好了，一隻禁軍從獵場東南處殺過來，殺了我們許多人。”

“禁軍？”何抱勢質問道：“為何還有禁軍，禁軍不是降了嗎？”

下屬無人能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