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洞的空氣粘稠,還混雜着潮濕的黴味和金屬的腥氣。走在前方的尤安提着油燈,安霓跟在後面,昏黃的光線在礦壁上投下二人的影子。
“獸潮都要來了,你們居然還要繼續挖礦。”
“已經有一大半的人跑了,”尤安提着燈,語氣顯得十分不耐煩,“明天大家都不準備再來了,說要帶着家人躲起來。”
安霓輕笑:“看來尤安勇士在這裡很适應啊。”
前面的人腳步頓了一下,油燈也跟着晃悠。尤安沒回頭,隻是不屑地冷笑了一聲。
一個堂堂皇子,孤身一人往外跑,要麼他無心朝政,是個隻知道玩樂和女人的浪蕩子,要麼他自己在偷偷摸摸做什麼事。
她半眯着眼,神色冷靜地看向他的背影。
兩人走了許久,眼前出現了一道關口,一隻肥碩又巨大的多足蟲安安靜靜地趴在地上。
安霓見狀,深吸了一口氣,腳步停了下來。
蟲子通體是黃褐色的甲殼,上面泛着油光,數十對足規律地微微顫動,身體一節一節的,每節軀幹的連接處有一節凸起。
尤安已經利落地踩着蟲子的腿往上爬,然後把油燈挂在了凸起的尖端上,自己穩穩地坐了上去。
安霓還在原地,側着臉,很不自然的看向别處。
“磨蹭什麼,上來啊!”尤安不耐煩地拍打了下蟲殼,大聲沖安霓喊道。
安霓沒理他,臉也沒撇過來,表情有些僵硬。
“喂!”
“……”
尤安好像看出了什麼,突然挑了挑眉,露出嘲諷的表情,不懷好意地沖安霓哼笑:“怕了?”
安霓的下颌線繃得發白,她死死盯着岩壁上的某道裂痕,指甲已經被掐到肉裡了。
“我隻是在思考,”她頓了頓,“為什麼要上這種東西……”
尤安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在整個礦洞裡發出回音,他随意地理了一下自己散落的紅發,對着安霓一頓冷嘲熱諷:“真是稀奇,女騙子還會怕小蟲子?那你走過去吧。”
他故意用靴尖碾過蟲足關節,露出惡劣的笑容:“不過聽老曠工說,裡面最起碼有十幾條岔路口,到最深處起碼幾公裡吧。”
“什麼?”
“不過也不需要擔心,你可是法師,誰有你厲害啊。”
安霓僵住了,眼睛轉向尤安,可一看到那蟲子,她就感覺雞皮疙瘩從頭起到腳。
“那我們就終點見。”說完,尤安就準備用腳後跟去踢蟲身。
安霓突然暴起,大步跳了上來,直接落在了尤安的身上。
“草,你他媽——”
整個礦洞都回蕩着尤安憤怒的咆哮,他髒話還沒說完,安霓已經利落地跨坐在了他的腰上。
她單身撐着他的背直起了身子,掏出藏在筒靴裡的匕首,在尤安眼前晃了晃:“當下墊子而已,尤安勇士不會介意的吧。”
尤安氣渾身發抖,剛想開口罵人,安霓竟用匕首慢條斯理地輕劃了一下他的後頸,尤安咽了咽口水,整個人的腦袋貼在了蟲背上不敢動,他能清晰感覺到背後女人的體溫透過衣料傳來。
安霓笑了起來,大喊了一聲:“駕!”
尤安一驚,但還是用腳狠狠地踢了一下蟲身,巨大的蟲子終于揚起了頭,蟲足開始像波浪一樣起伏,載着背上的二人滑向礦洞深處。
“你他媽往後退!”尤安在安霓身下大喊,掙紮着要起身,可剛動一下,脖子上冰涼的觸感讓他整個人一僵,“老子的腰要斷了!”
“哦。”
安霓眨眨眼,往後移了一下,直接坐在了他的屁股上,彎下腰,發絲垂落在尤安的鼻尖,一臉無辜地看着他:“還疼嗎?”
“你你你你你坐哪呢!”
“不疼就行,”安霓愉悅地晃了晃小腿,故意又挪了挪位置,用刀尖輕輕挑起他的一縷紅發,笑了起來,“挺軟的。”
昏暗的光下,明顯能看到尤安的臉瞬間紅到了脖子根,突然又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癟在了蟲背上。
蟲子馱着他們在地洞裡爬行了大約半刻鐘,最終停在了一個巨大的黑洞前面。
安霓率先從尤安身上跳了下去。蟲子高高地仰起頭,又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她被這場面膈應地抖了抖肩,撇着嘴看着尤安慢吞吞地取下油燈,臭着臉走了過來。
“你來過這裡嗎?”安霓問道。
尤安陰沉着臉,他看都沒看她一眼,直接大步走過她,拎着油燈帶路。
安霓趕緊跟上他的腳步,走到他身邊,用胳膊頂了頂他的腰,歪頭看他:“生氣了?”
尤安抿着嘴依舊沒說話,也沒看她,走的步子卻越來越快。
壞了,還真生氣了。
安霓心裡狂笑,卻還是提着裙子小跑跟在他身後,鞋子踩在碎石上發出細微的聲響。沒走多久,尤安突然停了下來,擡起胳膊高高地舉起油燈,擡頭往上看。
一個巨大的藍色半透明石頭赫然展現在二人面前。那石頭十分龐大,橫亘在礦洞之中,仿佛是在刻意堵住什麼東西一般。
安霓也很震驚地擡起頭看,順着光看到頂。
“你來過這裡嗎?”安霓驚訝之餘又問了一遍。
“來過,這是正在開采的礦石之一。”尤安說道。
“這礦石叫什麼?”
“目前工人們管它叫珈藍。”
“珈藍?”安霓皺眉,那本開采記錄并沒有記錄什麼關于珈藍的開采。
她巡視了一下周圍,礦鎬、鐵鍬淩亂地堆放在一旁,幾盞熄滅的油燈歪倒在木箱上,珈藍礦石表面布滿了新鮮的鑿痕,顯然開采工作持續已久。
“它真的叫珈藍嗎?”安霓伸手摸了摸礦石表面,一股奇異又不安的感覺竄上脊背,讓她瞬間僵在了原地。
“這裡的人說,這是新發現的礦石,珈藍這個名字是公爵命名的。”尤安說道。
安霓的手掌貼着礦石表面,除了冰涼的溫度,還有其他的信息也一同傳進了安霓的身體。
尤安見她沒回應,轉頭看向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麼了?”
安霓瞪大了眼睛,臉上有些難以置信的神色,她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尤安的手腕,聲音有些發飄的回應道:“沒怎麼。”
珈藍雖說是半透明,但望不到底,在光線照不到的深處,是一種暗藍發灰的渾濁顔色,想被污染的冰層。
“所以根本沒有什麼因為采礦引起的獸潮對麼?”安霓突然說道。
尤安愣住了:“你叫我來,就是因為這個?”
安霓突然笑了起來:“你不也是因為這個才在這破洞裡的嗎,不然你早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