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啊,夫人,”安霓在門口停住了,回頭看她,露出極諷刺的笑容,“我實在理解不了一個能把自己的親生女兒和老父親留在村莊,自己跑到城鎮來娶妻生女的男人,呵,活着的時候不好好珍惜,死後開始後悔,真是虛僞。”
……
妮瓦麗斯一直低着頭在河堤旁走,安霓就靜靜地跟在後面。
從上午走到了中午,又從中午走到了傍晚,安霓也沒催她也沒問她,就這麼一直保持着距離,跟在她身後。
傍晚的太陽像個橘紅色的蛋黃,霞光撒下來,把整條河染成熔金的顔色,水面浮光躍動。
妮瓦麗斯突然停下來,回頭看向安霓:“你怎麼不叫我吃飯?”
安霓一臉笑意:“餓了?”
妮瓦麗斯嘟起嘴,睫毛上還挂着小淚珠:“嗯。”
安霓走到她身邊,從空間袋裡掏出一個紙袋子,裡面裝了幾塊圓形的彩色糖果。
“這是魯貝爾城賣的手工糖果,跟薩奇城的糖果味道不一樣。”
妮瓦麗斯拿起一塊吃了進去,強烈的香甜的味道在嘴裡漫開,妮瓦麗斯像第一次吃到糖的孩子一樣,秉着一口氣開始跺腳:“太好吃了!”
“那我們去吃東西?”
妮瓦麗斯搖了搖頭,細細品着嘴裡的甜味,半晌突然認真地看向安霓:“今天謝謝你了。”
安霓歪頭:“謝我什麼?”
“謝謝你替我說的公道話。”
“那你恨他嗎?”
妮瓦麗斯笑了一下:“有點吧。”
她此刻一點都不像那些村民嘴裡說的爆破球,安霓沒辦法忽視她眼裡複雜的情緒,但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去安慰她。
她總是把頭發梳成大人的樣子,穿着父親前年送來的裙子,殊不知在城鎮裡,在她父親的家裡,她同父異母的妹妹早就擁有了,甚至可以每天換一件。
“吃完飯你想去哪裡玩?”
妮瓦麗斯看着水面上的波光,輕輕歎了口氣:“安霓,我想回家。”
“嗯?不查了嗎?”
“我想爺爺了,我想回去陪着他。”
安霓又從兜裡掏出了那張日記紙,交給了妮瓦麗斯:“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這個。”
妮瓦麗斯接過紙,來來回回看了幾遍,笑了一聲,眼淚卻又掉了下來。
【我的小雪花,父親對不起你。】
安霓又拿出來那兩塊金燦燦的金磚,交給了她:“收着吧,你父親拿命換的。”
妮瓦麗斯沒有接金磚,隻是擡手抹了把眼淚,回頭沖着安霓笑了起來:“帶我回去吧,安霓,我好想爺爺。”
安霓點了點頭:“那我們先去吃飯,然後帶你回家。”
妮瓦麗斯突然上前牽起了她的手,安霓怔在了原地。
妮瓦麗斯直接拽着她的手往前走,邊走邊抱怨上次吃的西北風,小臉在夕陽下噗紅。
安霓找了馬車,給了車夫一摞銅币,讓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她們帶回妮瓦麗斯的村莊。
這一路上,妮瓦麗斯依舊很興奮地看着窗外,滔滔不絕地說這說那,安霓也沒戳穿她,隻是坐在對面跟着她一起笑。
走了一天一夜,在第二天的夜裡,安霓把妮瓦麗斯送到了家附近。
“我就不靠近了,”安霓把那兩塊金磚交給她,“省得你爺爺把我給殺喽。”
話音剛落,妮瓦麗斯爺爺的聲音就從身後響起。
“妮瓦麗斯!你還知道回來?!”
那老頭扛着一根棍子,怒視她們,氣得胡子都要燒起來了。
“爺爺!”妮瓦麗斯立馬跳下車,伸手抱住了她爺爺,“我回來了爺爺!”
夜晚漆黑一片,隻能靠馬車上挂着的燈看清四周,老頭臉色極差,這幾天都沒怎麼休息好,看上去也比之前瘦了不少。在妮瓦麗斯抱上去的一瞬間,他眼角紅了。
老頭推開她,抄起棍子就準備揍她:“死丫頭,你還回來幹什麼!在外面玩野了你!”
妮瓦麗斯笑着跑開,像往常一樣。
安霓也跟着幹笑了幾聲:“那個……我先走了。”
“你等等!”老頭叫住了準備回到馬車内的安霓。
他擺着臭臉,瞥了一眼安霓:“太晚了,明天一早不要讓我看到你們。”
安霓怔住了,随後對着老頭咧開嘴笑了起來:“謝謝!”
當晚,她帶着車夫在矮房子前面的那片空地上過了一夜。
第二天天蒙蒙亮,他們便收拾東西準備啟程了。
就在安霓上車之前,她回頭看了一眼矮房子,發現妮瓦麗斯正扒在門口,探出腦袋望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感覺就那麼剛剛一眼,妮瓦麗斯的眼裡少了些神采奕奕的色彩,取而代之的是失落,認命和無所謂。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一副霸道的反骨勁,天不怕地不怕。
安霓沖她笑了一下,上了車離開了。
天空此刻是深藍色,四周已經出現了鳥叫聲。
安霓坐在颠簸的馬車上,心裡堵得厲害,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憋屈感。
不應該是這樣的。
總感覺哪裡出了問題。
安霓掀開窗簾,對着車夫問道:“你有沒有一刻感覺到自己很憋屈?”
“有啊,”車夫回答道,“很多時候都會。”
“尤其是在殘酷的真相面前,發現自己沒有推翻的勇氣和能力時,才是最憋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