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林霁直言不諱，聲音裡帶着一絲壓抑的不滿，“他剛脫離危險，情緒不穩。而且…他不是廢物。”

林振宏緩緩轉過身，深邃的目光落在林霁臉上，那眼神複雜難辨：“心疼了？”

林霁被這直白的問話噎了一下，耳根微熱，但依舊迎上父親的目光，眼神倔強：“他是我的朋友。他救過我。”

“朋友？” 林振宏咀嚼着這個詞，語氣聽不出情緒，“為了這個‘朋友’，你可以連命都不要，去撞桌子？”

林霁的身體猛地一僵！父親…他知道？！他連自己最後那個瘋狂的念頭都知道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起！父親的手段，遠比他想象的更可怕！他在那個家裡，還有任何隐私可言嗎？

看着兒子眼中瞬間升起的警惕和疏離，林振宏心中那絲遲來的痛惜再次翻湧。他移開目光，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聲音放緩了一些，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生澀的解釋意味：

“你母親…已經失控了。她的掌控欲，超出了界限，也傷害了你。”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我回來晚了。這些年…忽略了你。”

這近乎道歉的話語，讓林霁震驚地睜大了眼睛！他從未想過，能從強勢如山的父親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但林霁，” 林振宏的語氣重新變得嚴肅而深沉，“感情用事，解決不了問題。匹夫之勇，隻會帶來更大的傷害。那個陸燃，有血性，但太沖動，太容易被情緒左右。他需要磨砺，需要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位置和責任。否則，他隻會一次次把你拖入險境，也毀了他自己。”

他轉過身，正視着林霁，目光銳利如刀：“你想護着他，護着他奶奶。這沒錯。但護，不是縱容，不是替他擋掉所有的風雨。真正的護，是讓他有力量自己站起來，面對風雨，甚至成為别人的依靠。”

林霁怔怔地聽着，父親的話像重錘敲打在他的心上，冰冷、殘酷，卻又帶着一種他無法反駁的、鐵一般的現實邏輯。他想起陸燃在教導處被沈硯設計時的暴怒，想起他在鬼樓前被恐懼支配的崩潰，想起他在醫院面對張律師時玉石俱焚的沖動…父親的話，雖然難聽，卻一針見血。

“至于你，” 林振宏的目光落在林霁臉上尚未消退的紅腫上，眼神深處掠過一絲寒芒，“你母親那邊，我會處理。不會再讓她靠近你，也不會讓她再動你和你護着的人。”

他的承諾，簡短，卻重逾千斤，帶着絕對的自信和力量。

“但是，” 林振宏話鋒一轉，語氣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嚴厲，“你的路，還得自己走。集訓隊落選，不是終點。被打壓，被污蔑，更不是放棄的理由。林家的兒子，可以被打倒，但不能被打垮。”

他從助理手中接過一個薄薄的文件夾，遞給林霁：“這是MIT數學系一位頂尖教授的推薦信和暑期研究營的邀請函。機會，我給你了。能不能抓住，能不能在更高的平台上證明你自己，洗刷掉那些污名，看你自己。”

林霁接過文件夾，指尖冰涼。MIT？那個數學聖殿？父親…竟然為他鋪好了這條路？他翻開文件夾，裡面是全英文的、印着MIT擡頭的正式文件，還有一個加密的U盤。

“U盤裡是你母親近期一些…不當行為的初步證據。包括指使張建國造謠、試圖非法轉移病人、甚至…對你進行人身傷害的部分記錄。” 林振宏的聲音帶着冰冷的寒意，“怎麼用，何時用，你自己決定。這是你的武器，也是你的護身符。”

林霁握着文件夾和冰冷的U盤，感覺沉甸甸的。父親不僅為他擋住了眼前的刀鋒，還為他鋪好了退路，甚至遞上了反擊的武器。這份遲來的、帶着鐵幕氣息的父愛，強大得讓他窒息，也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沉重的依靠。

“我…” 林霁喉嚨發緊，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不用謝我。” 林振宏打斷他，語氣恢複了慣常的沉穩，“你是我兒子。這是我該做的。”

他看了一眼緊閉的病房門，又看了看林霁：“那個陸燃，我會安排最好的醫療和安保。他的奶奶，專家組會診結果出來了，情況暫時穩定，但需要長期精細護理，費用和後續我會讓人跟進。你安心處理你自己的事。”

說完，他不再停留，對助理點了點頭，轉身朝着電梯方向走去。高大挺拔的背影在燈光下拉得很長，帶着一種事了拂衣去的決絕和強大。

林霁站在原地，看着父親消失在電梯口，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文件夾和冰冷的U盤，最後目光落在病房門上。

門内，是那個為他拼命、此刻正生着悶氣的麻煩精。

門外，是那個為他撐起鐵幕、遞上武器、鋪好道路的…父親。

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着沉重、複雜、以及一絲微弱暖意的情緒，在他冰冷的心湖裡緩緩彌漫開來。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病房門。

陸燃依舊背對着門躺着，聽到開門聲，身體明顯僵了一下，卻沒有回頭。

林霁走到床邊，将那個嶄新的手機放在陸燃的床頭櫃上，聲音平靜無波，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

“手機，新的。裡面有我的新号碼。”

“傷沒好之前，别逞強。”

“還有，” 他頓了頓，看着陸燃繃緊的後背，“我爸的話…雖然難聽。但…養好傷，才能揍人。”

陸燃的身體猛地一顫！他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過頭，通紅的眼睛裡還帶着未消的怒氣和委屈，但當看到林霁平靜的臉和放在床頭的新手機時，那怒氣像是被戳破的氣球，瞬間癟了下去，隻剩下一種别扭的茫然和…一絲微弱的、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委屈？

林霁看着他這副樣子，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彎了一下。他拿起一個放在旁邊果籃裡的橘子，慢慢地剝了起來。清冽的柑橘香氣，再次在彌漫着藥水味的病房裡，悄然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