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生意愈發紅火。
晨起開門,便有趕早集的近鄰、下夜工的碼頭漢子,踏着晨露前來,晌午時分更不必說,桌子擠得滿滿當當。酒香醇厚,絲絲縷縷從窖藏間逸出,勾得老主顧們心癢難耐,進店必先探頭探腦地問一句“宋老闆,松苓釀可開新壇了?”宋沅笑答,“明日就開。”
櫃台後的宋沅,切肉、沽酒、算賬、應對各色人等,手指翻飛,動作卻始終有條不紊。阿滿則穿梭于堂中,添酒、上菜、抹桌、收拾杯碟……饒是她手腳麻利,也常常顧此失彼,有時這邊剛添了酒,那邊又喊着要添菜,急得她跺腳,嘴裡連聲應着“來啦來啦”,腳下卻像生了風火輪。
“阿姐……”一日午後,趁着堂中客人稍歇的間隙,阿滿揉着發酸的胳膊,湊到櫃台邊,“咱真得再請個人了。你看這架勢,我怕我這兩條腿跑斷了,也伺候不過來啊。”
宋沅正埋頭記賬,聞言擡起頭,她看了看此刻空蕩卻随時可能再湧進人的店堂,又看了看阿滿額間的汗珠和疲态,“是該添個人手了。”
消息不知怎的,像長了翅膀飛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忘憂居門口便來了幾個探頭探腦的身影,都是鎮上閑散的後生,或是想尋個安穩活計的。宋沅也不急着定奪,隻讓他們在門口略等,自己則如常去市集采買。等她提着滿滿一籃時鮮果蔬、肉類香料回來時,店門口卻多了一個身影。
那是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身量結實,穿着粗布上衣,褲腳束着,鞋幫邊緣洇開一圈水漬,顯然是踏着晨露走來的。他肩背挺直,眼神卻低垂着看向地面,聽見腳步聲,他擡起頭,露出一張清秀腼腆的臉。
“宋…宋老闆。”少年見宋沅走近,連忙開口,聲音緊張,“我叫汪順生,是河西汪家村的。我…想來您這兒讨個活計,我有力氣,能吃苦,啥活兒都能幹,工錢您看着給就成!”
他一股腦兒說完,眼神裡滿是誠懇和期盼,還有些許生怕被拒絕的不安。
宋沅停下腳步,目光在他臉上停頓了片刻。少年眼神質樸,帶着青澀和急于證明自己的渴望。她沒立刻答應,隻道:“先進來吧。”
汪順生連忙點頭,小心翼翼地跟在宋沅身後,眼神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帶着點怯生生的新奇。
阿滿正拎着水準備擦拭桌椅,看見宋沅帶回個少年,眼睛一亮,放下桶就跑了過來:“阿姐,這是新來的夥計?”
“他叫汪順生,想來試試。”宋沅将籃子放在一邊,“店裡活兒雜,要眼疾手快,也要耐得住性子。先試試手腳。”
“我一定好好幹。”汪順生用力點頭,聲音響亮了些,像是給自己鼓勁。
宋沅指了指阿滿剛放下的水桶和抹布:“先把這幾張桌子擦幹淨,邊角都要擦到。”
汪順生立刻應聲,麻利地卷起袖子,拿起抹布就浸入水桶,俯身認真擦拭。起初有些笨拙,擦得過于用力,水珠濺到了地上,但他學得很快,看阿滿示範了一次如何又快又幹淨還不留水印後,便掌握了要領,埋頭幹得一絲不苟。
宋沅在櫃台後整理着新買的香料,目光偶爾掠過堂中那個略顯生疏卻十分認真的身影。
午市很快又熱鬧起來。
汪順生被阿滿指揮着,先是學着招呼客人,他聲音有點緊繃,偶爾會卡殼,惹得熟客善意的哄笑,他也不惱,尴尬地撓撓頭,下次更努力地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