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隴南,崇德堂
廳内隻有百裡琂一人。
面前攤着的,是雲州沈家關于那處玄鐵礦脈的最新文書,措辭看似恭敬,條件卻寸步不讓。沈家這是笃定了百裡氏急需這礦脈解困,在待價而沽。他指尖在沈家提出的“分成”與“過境費”條款上劃過。
“家主。” 門外傳來管事的聲音。
管事上前呈上一封火漆密函:“北境加急密報。”
百裡琂拆開,拓跋部的遊騎近日活動異常頻繁,已數次試探性地沖擊邊境哨卡,雖被擊退,但規模與悍勇程度遠超以往。密報末尾,隐晦提及,懷疑其背後或有精良兵械支持。
拓跋部…靖王。漸漸明朗的脈絡在百裡琂腦中串聯起來。拓跋部就異動,絕非巧合。這是報複,也是牽制。
“傳令北境各商棧、貨棧,即日起,提高戒備等級三成。所有往來商隊,增派一倍護衛。與邊軍保持聯絡,若有異動,優先保全人員,貨物次之。損失,族中承擔。”
“是!”管事領命,又遞上另一份賬目:“家主,這是上月西線商路彙總。馬匪襲擾共七次,損失貨物價值約兩萬七千兩,護衛折損十八人。比前月……增了三成。”
賬冊上的數字,代表着族人的血汗與性命。百裡琂的目光在那“十八人”上停留片刻,“馬匪的蹤迹,有線索了嗎?”
“回禀家主,影衛追查過,這些馬匪行蹤飄忽,裝備精良,戰術老練,不像尋常流寇。他們似乎……專盯着我們百裡氏的旗号下手。”管事聲音凝重。
專盯百裡氏……又是“暗河”的手筆?還是靖王借刀殺人?礦脈被沈家卡着脖子,北境有拓跋部虎視眈眈,西線商路被不明馬匪瘋狂劫掠,族中耗費巨大,人心浮動。
這内外交困的局面,如同一張越收越緊的網。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心頭的焦灼并非全為這棘手的族務。這些風浪,他尚能駕馭,真正讓他心神不甯的,是遠在邺都的那個人。
她……此刻應該已經踏入崔府了吧?
四年分離,生死茫茫。如今她終于歸家,面對那熟悉又可能陌生的高門深院,面對心思各異的族人,面對痛失愛女四年、驟然重逢的父母……她記憶尚未完全恢複,心中該是何等忐忑?
崔府看似是家,卻也未必就是淨土。
“家主?”管事見百裡琂久久不語,低聲提醒。
“礦脈之事,”他開口,“派人告知沈家,他們的條件,百裡氏無法接受。讓他們換個能談的态度來。另,着人詳查礦脈周邊所有可能的采掘路徑。”
“拓跋部異動與西線馬匪,視為一體兩面處理。增派三隊影衛,一隊潛入拓跋部活動區域,查明其異動根源,尤其留意是否有不明火器流入;兩隊化整為零,混入西線商隊,務必揪出馬匪老巢,查明背後主使。記住,”他語氣陡然轉厲,“留活口,尤其是能開口說話的。”
管事躬身領命。
“下去吧。”百裡琂揮了揮手。
廳門再次合攏,他緩緩起身,走到窗邊。
窗外是隴南特有的蒼茫山色,層巒疊嶂,延綿不絕。他目光投向遙遠的東南方,那是邺都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