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宮藥池終年浮着層薄绡似的霧氣,七盞青銅鶴嘴燈從穹頂垂落,将霧蒙蒙的水照耀的白茫茫一片,看不真切。
藥池的水是碧盈盈的琉璃色,池沿十二尊羊脂玉雕的玉佛捧着蓮燈,燈油裡摻了珍珠粉,照得滿池漾着碎銀光。
木郎神君浸在池中的身形被白霧裁成半透明的剪影,像極了他們初遇那日,宣紙窗格上被陽光照射下的倒影。
脫塵數着池底錯金紋的蓮花磚,看着藥池上飄浮着花苞,這些花苞是白水宮獨有的藥材,脫塵也沒見過。
木郎神君的脊背在藥湯下顯出嶙峋的陰影,如同沉在深潭裡的斷戟,傷口處翻卷的皮肉浸泡成灰白色,讓人想起褪了色的春聯紙。
數到第三十五朵花苞時,脫塵聽到身後的微弱的響動僵直了脊背。
白水聖母不知何時立在月洞門外,裙擺掃過青磚的聲音像毒蛇蛻皮:"呵,赝品倒雕的像模像樣。"
看着扔在自己面前的神木令牌,脫塵并不驚訝,大藏回來時就跟她說了這件事。
隻是就如大藏擔心的那樣,脫塵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到時候木郎知道以後受不了這個打擊怎麼辦?
“你倒是癡情一直陪在他身邊守着他,還怕我會害了他不成?”白水聖母的裙裾掃過青玉磚走到藥池邊。
她将新采的鶴頂紅蕊撒入池中時,驚得水面浮起串琉璃泡。木郎的睫毛顫了顫,傷口滲出的血絲在水裡舒展如寫意的紅梅。
脫塵并沒有在意白水聖母說的話,看到木郎傷口流出的血絲擔憂的看着木郎,看木郎還沒有蘇醒過來的意思,才擡頭看向白水聖母。
白水聖母看着脫塵的樣子就知道她想說什麼:“傷的這樣重,怎麼可能那麼快蘇醒過來。”看着脫塵難過的臉色,白水聖母别開眼:“自責什麼,不是這小子自己要把軟甲給你穿的嗎?”。
“我知道,可還是……”說着脫塵苦笑一聲,她現在能做的就隻有陪在木郎身邊,其他什麼事情都做不了。
大藏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看着已經跪坐在池邊一夜的脫塵皺了皺眉,大步走過去拉起脫塵。
他知道脫塵心裡難受,所以脫塵執意要陪着木郎的時候,大藏沒有拒絕,可這樣下去脫塵身體會吃不消的。
“脫塵這不怪你,就像聖母說的那樣,這是木郎的選擇他也是為了保護你的安全,接下來由我看着木郎,你快去休息吧。”
脫塵還想開口說些什麼,被大藏強硬的拉走回到脫塵的住處,邊走邊說:“你要是身體也垮了,木郎醒來知道該多擔心,你也不想讓木郎身體還沒有好就來照顧你吧!”
脫塵聽後便安靜地跟着大藏走着,不再争辯。隻是臉上的表情是那樣的脆弱。
大藏把脫塵送到房間以後又叮囑了幾句,看到脫塵點頭保證後才放心的離開。
坐在梳妝鏡前看着鏡中自己蒼白哀傷的臉,脫塵知道自己該好好休息,可她就是睡不着,一閉上眼睛就是木郎受傷躺地的樣子。
脫塵痛苦的閉上了眼睛,脫塵不知道木郎醒來以後會不會後悔把軟甲給了她。
畢竟她加入了白水宮為白水聖母做事,而木郎跟白水聖母更是有殺父之仇。木郎一定會怪她的,也一定會恨她的。
更何況那傷本來是可以避免的,要不是把軟甲給了她,木郎就不會受這樣嚴重的傷了,脫塵痛苦的想着。
一滴淚從眼角滑落滴到了梳妝台上,開出了一朵苦澀的花。
大藏趕回藥池時聽到裡面的争吵聲,大藏知道木郎已經蘇醒,隻是一時不知該怎麼面對木郎。
畢竟他跟脫塵都加入了白水宮,這對木郎來說肯定不好受,想到脫塵,大藏歎了一口氣。
大聽着裡面激烈的争吵,木郎的一聲聲無力的反駁,還有那白水聖母嘲諷的話語。大藏到底擔憂木郎的身體,從陰影裡走了出來。
木郎看到大藏後驚訝的叫了他一聲。大藏僵硬的點點頭不敢看木郎的眼睛。
白水聖母的話還在繼續:“你以為我會那麼好心把神木令牌還給你?不過是冒牌貨罷了。”
聽到白水聖母的話大藏擔憂的望向木郎,看到木郎不敢置信的樣子,上前走了幾步把池邊的神木令牌遞到木郎的眼前。
雖然這樣對木郎很是殘忍,可早點知道真相對木郎來說也好。
木郎神君雙手被兩邊的鐵鍊緊緊的鎖住,動一下就聽到“嘩啦啦”的聲響。禁锢着木郎不能動彈。
木郎死死盯着令牌上面的花紋,的确就像白水聖母說的那樣,什麼沒有藏經梵文。扯出一抹苦笑。
大藏看着木郎得知真相後痛苦的樣子,拍了拍木郎的肩,将令牌又重新放了回去。起身離開了池邊站到玉佛旁。
木郎低頭掩飾着自己平靜的眼神,這個神木令牌是假的,木郎早就知道了,這些年也一直在秘密尋找真正的神木令牌的藏身之處。
他加入錦衣衛後,爺爺就告訴他家裡的神木令牌是假的,隻是外人一直不知道,就連父親也不知道。
隻因父親藏不住事,所以這個秘密隻有他們爺孫知道。爺爺猜測真正的的神木令牌是被他大哥拿走了,隻是現在人不知所蹤。
除了這個猜測其他關于神木令牌的情報就不得而知了,這也是為什麼木郎這麼多年尋找那麼艱難的原因。
神木令牌在江湖上更是一點消息都沒有,那些武林正派更是聽都沒有聽過,唯一的線索就是白水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