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道書上說‘熊罴目傷則狂舞’①,果然不錯。”顧疏桐觀察着那熊,緩緩拉開了弓。
晏栖聞言一頓,猛拽了一下右缰,馬匹跑得更快了。顧疏桐失去重心一下跌在晏栖懷裡,鼻子撞上了其身上的軟甲,登時就痛得流下了眼淚,弓上搭的箭也射歪了。
那熊不過是短暫失智,眼睛雖瞎了,但其捕食本也不是依賴視覺的,此時依靠着嗅覺,追得更快了。
熊的怒吼在林間回蕩,激得人心頭一顫。二人對這蒼暮山的地形都不算了解,兼之晏栖擔心引來其他野獸,此時隻能埋頭朝前沖,越快擺脫越好。
“你囊中可有火藥鞭箭不曾?”
“……”晏栖聞聲一低頭,恰對上顧疏桐方才因撞到鼻子而泛着紅的眸子,迅速移開了視線。他抿了抿唇,淡聲道:“有三支。”
“好在有。”顧疏桐一面說,一面伸手摸索着晏栖的箭囊,“本宮統共就帶了那一支,還被你害得射歪了,生生浪費了。你若是也沒帶……”
顧疏桐沒再說下去,将那箭的火藥囊擦過馬鞍上的鐵片點燃。側身挽弓,火箭直直射入熊鼻。
晏栖看着顧疏桐沉靜的側臉,鼻尖聞到了些許燒焦的味道。他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先是看到了自己被燒得蜷曲了的一縷發絲,又看到了鼻腔受灼引發嘔吐反射的黑熊。
一陣破風聲,晏栖尚未回神,便見顧疏桐收起了不知何時從得勝鈎取下的弓弩。而那熊被兩支箭釘住,已然癱倒在地,不知死活。
“熊畏硝煙”②,晏栖自然是知道這句話的。隻是他從未想過,可以用火箭射入熊的鼻子,阻礙其嗅覺。更未想過顧疏桐的箭術已經這樣好,用起弓弩也毫不含糊。
他不禁看了顧疏桐一眼,恰好顧疏桐也在擡頭看着他,二人竟對視上了。顧疏桐率先移開視線,低聲道:“看我做什麼……本宮又不是故意的,分明是這風将你頭發吹過來的……這熊是追不上來了,當下該去哪呢?”
“……”晏栖思索了幾番,面上雖不顯,心内其實沒什麼主意。二人為了躲那熊也不知跑了多久,這還是晏栖第一次參與秋獵,對周圍地形不了解,此時并不知曉二人如今位于何處。
馬繼續奔着,忽地不知踩到了什麼,竟一下子絆倒了。馬摔了出去,二人也從馬背上掉了下來,恰墜進一個不知作何用處的洞。
公主千金之軀,晏栖想也不想,在失重中将顧疏桐護在了懷裡,自己墊在下面。好在這洞底鋪着厚厚一層稻草,二人都不曾受傷,隻是一時都有些起不來罷了。
“好好的怎的摔下來了?”顧疏桐坐了起來,檢查着自己的弓箭與佩劍還在不在,歎氣道,“本宮朝後瞧不見路,晏公子騎馬也不看路嗎?”
“是微臣的疏忽,還請公主恕罪。”晏栖雖然一直有在小心觀察着路,但此刻并不打算辯解,隻是垂着頭。
顧疏桐本意也不是責怪晏栖,不過是想與晏栖說上兩句話罷了。可此時看起來,似乎有些弄巧成拙了。
“罷了罷了。”顧疏桐擺擺手,示意晏栖起來。晏栖半跪在地上,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顧疏桐,問道:“公主可曾受傷?”
二人離得不算很近,可顧疏桐還是覺得有些羞澀。她垂着頭,連呼吸都放輕了。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擡起了頭,在不算明亮的地洞中對上晏栖那雙無波無瀾的眼睛。
這麼多年,晏栖總是如此。面無表情,拒人千裡。明明許久不見了,可晏栖的眼睛裡總是沒有她。
顧疏桐忽然覺得很沒有意思,她垂下眼,說道:“不曾。倒是晏公子,受傷沒有?”
晏栖沉默地搖了搖頭,站起身子,等候在一旁。顧疏桐會意,也站了起來,打量着四周,疑惑道:“這是哪兒呢?瞧着倒不像是誰設下的捕獵陷阱。”
是的,就是不像。
這洞穴極深,底下也沒什麼落土,空間又極大,不太像人為挖出來的。晏栖伸手在壁上摸了摸,岩壁頗光滑,倒不太好攀登。
“晏公子要爬上去?”顧疏桐看出了晏栖的意圖,有些擔心,“這麼高,不大好爬吧?”
便是好爬,徒手攀上去,那手也是要磨爛的。顧疏桐雖急着出去,可倘若要晏栖受傷,那她自然是不願的。
晏栖往後退了一步,朝洞穴深處走去。他一邊走,一邊說:“公主放心。微臣自然不會将殿下一人留在此地。”
顧疏桐明明是在擔心晏栖受傷,可在晏栖眼裡,顧疏桐的擔憂隻是出于害怕自己爬上去了将她一個人丢在這裡。
那,實在是沒什麼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