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求多福吧。”餘停拍拍他肩膀。
翟悉:“……”
我靠靠靠。
這他媽都是什麼鬼安排。
龔新陽隔應人的手段還真是一如既往地高超,全班除他倆外六十一個人換誰不行,非要換張欽這個行走的噴糞機。
一想到每天上課都能看到這狗東西的後腦勺,他就渾身爬滿蟲子一樣恐怖難耐。
想想就難受。
他被絕望澆了個狗血淋頭。坐回位子上也沒興緻學習,中性筆在指尖旋轉,KTV内和張欽起沖突的場面一遍遍在眼前掠過。
距晚自習還有兩分鐘,張欽抱着一摞像是被狗啃了的爛書走過來,放下書後站着俯瞰其他同學,一派要登基的裝逼架勢。
翟悉瞥了一眼低下頭,繼續做題。
他用王玉儒教的方法讀題,橫線畫到一半,桌子突然被朝後撞到胸口上,他吃痛悶哼,緩了口氣後定眼看到紙面被筆尖劃破,直接一腳往前蹬了出去:“你他媽最好别事事兒,再推我桌子我踹不死你。”
張欽頭也不回,隻聽得到一句擲地有聲的:“傻逼。”
……神經病。
還是個自認為是全天下人親爹的大傻×。
翟悉有時候真的想不明白,都一樣是九年義務教育後中考來的,為什麼還有那麼多髒東西篩不掉。
動不動就對别人進行言語攻擊的臭嘴子,該千刀萬剮的鹹豬手,公然開黃腔的老司機,還有為博眼球就主動撩他的小醜……
去垃圾堆裡還能撿點破爛賣錢,在十八中這個地方抓人一抓一個不值錢。
翟悉歎了口氣,時不待我,他迅速收了收神,把卷子上的洞捋平繼續學習。
上課的時候還算能忍,不去看前面那個瘋子就行,但一到下課張欽就滿嘴是放任何平台都過不了審的髒話,聽得翟悉暴躁值指數上升。
也不知道他在罵誰,但又好像誰也不落下都輪了一圈,罵完生物老師罵班主任,罵完班長罵紀律委員。
這種人就是嘴裡長屁|眼了,天生愛放屁。
翟悉聽煩了讓他閉嘴,他壓根閉不了,還直接把糞噴到翟悉頭上,嘀嘀咕咕地罵“臭傻逼”,罵“不要臉的變态”,還罵“死給”。
剛開始翟悉很生氣,但他識時務,再惱火也不能在教室跟張欽硬剛硬,于是就自己憋着。
通常消化完這些情緒半節課也就過去了。
翟悉受他影響很大,考試前的狀态七葷八素的,拿到自己準考證号時他腦子裡還嗡嗡的,有種不切實際的虛幻感。
坐在考場上做題,他甚至還下意識地認為前面是張欽。
擡起頭看到桌前落下來的長發,才忽然記起來他在别的班考場上。
狀态爛得跟喝了大藥似的,不用等成績出來,翟悉就已經預感到未來一場堪比殺頭的風暴即将來臨。
一模考完不過三天,班級公示欄裡的排名就被龔新陽用新的結果換掉了。
翟悉很有自知之明,沒敢去看成績。
但他前面那個混賬東西沒點逼數,看完回來就對他犯賤:“你才考第三十九名,菜雞。”
翟悉剛要說關你屁事,就聽見張欽同桌問他考多少。
他咽了咽嘴裡的氣,豎起耳朵細聽。
“我考593分,”張欽說,“排第十。”
……操。
這口氣是徹底咽不下去了。
換做任何一個人,都不願意承認自己比讨厭的人差勁。但事實就是如此,翟悉輸給了他瞧不起的人,他輸得很寒碜、丢臉、不服、惱恨。
這種實力上的打壓是會連罪自尊的。
他甚至開始質疑了——也許張欽隻不過是嘴碎,真正看誰都不順眼的可能是他自己。
翟悉等看成績的人少些了,才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踱步過去。
他考了487分。
沿着橫線把各科成績順了一眼,他輕輕地歎了口氣。
考他們班第一的那個同學剛打水回來,行色匆匆,路過他時來不及躲開就猛地撞了那麼一下,接着連句道歉也沒有就抻着頭往自己座位上紮了過去。
翟悉看着那人的背影,無聲地将校服的拉鍊扯到頂端,擋住自己的半邊臉。
無所謂了,就這樣吧。
爛泥一塊了還要人家鮮花給他道什麼歉。是吧。
一模考試出成績後,翟悉在學校裡成天窩氣,他感覺自己的壽命都要被榨去個二三十年。
就一直這樣憋着,終于熬到了大休。
最後一節晚課結束,他擡起僵硬的脖子轉了轉,咔咔響了好幾聲,像一把被碾碎了也沒人心疼的玻璃渣。
坐着學了一天,身上雖然酸累,但心情卻很輕盈。
——今天是他十八歲生日,他特地沒有吃晚飯,就等着回家狂嗨一頓。
今天這樣獨特的日子胡潤妮肯定會來接他,收拾好書包沖出學校,翟悉就在數不清人頭的家長堆裡看到了她的身影。
“媽,”翟悉走過去,笑得肆意,“買蛋糕沒?”
“還能忘了你生日?我忙活一晚上給你準備了滿滿一桌,”胡潤妮要去拿他書包,但被翟悉避開了,她欣慰地笑了笑,“你這是裝了多少多少書,拉鍊都要拉不上了。”
“沒多少。”翟悉揪了揪書包背帶,繞到她另一側。
每逢放假校門口就會堵成高峰期,湊成一塊的車尾氣熏得原本就不怎麼清澈的夜色更顯髒污。
胡潤妮有先見之明把車停在了稍遠的外圍,兩人沿人流朝外走了五分鐘才尋着自家的車。
上車後胡潤妮開始執行曆來慣例,盤問起翟悉的一模成績。
念及今天過生日,翟悉就有種福大命大的錯覺,嘴一秃噜就好似不當回事那般全倒了出來。
胡潤妮聽完沉默了。
須臾,她突然在寂靜中陰沉沉地來了一句:“你到底整天在學校裡幹的什麼啊?還有八十來天就高考了,我都替你急得睡不着覺,你怎麼就不能好好用功呢?”
得了,又來。
翟悉十分無奈地按了按眼角,為了能順利回家吃上大餐,他抿抿嘴,選擇忍氣吞聲。
側頭枕在靠背上,他看着窗外向後飛馳的路燈,茫然地聽胡潤妮夾雜着怨氣的道德綁架。
“我為了你,上班來回倒騰好幾趟,累得要死要活,”胡潤妮聲音的溫度聽起來非常灼熱,“你要是真心疼我,你也不能就考這麼點分啊!”
翟悉撇了撇嘴。
她總是喜歡這一套,用她的付出來要挾他。根本沒有無私的母愛,胡潤妮給他所有的愛都是有條件的,而一旦條件不達标,形式上的愛就立刻崩壞離析。
“你得努力啊知道不,你就是比你哥差也不能差太遠了,要不我這張老臉往哪擱啊?”胡潤妮還在穩定輸出。
要是人的耳朵能進化成開關就好了,翟悉想。
他不想聽胡潤妮數落他,或者不想聽張欽罵人的時候,就一建關閉聽力,獨享安甯。
可惜隻是個奢望。哪怕極力控制自己左耳進右耳出,他還是避無可避地聽了一肚子讓人不爽的話。
到小區樓下,翟悉看到家裡還亮着燈。
看樣子王宇也回來了,他心裡底氣頓生,厚顔無恥地對胡潤妮提要求:“今天我過生日,回家之後你能不能不要再提成績的事情了。”
“你自己考那熊樣還不讓人說?”胡潤妮語氣不悅。
見溝通無效,翟悉也不強求,率先三兩步爬樓到家門口,用骨節邦邦地敲門。
嘎吱——門打開了。
翟悉看到晃在玄關旁的人影,蓦地一愣。
“哥?”他不自覺地瞪大了眼睛,聲調微揚道,“你怎麼回來了?”
“今天你生日。”王玉儒接過他肩上的書包,語氣理所當然。
翟悉還有點轉不過來,揉了揉被壓到酸脹的肩膀,追問:“你怎麼知道?媽跟你說的?”
王玉儒不動聲色看着他:“我一直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