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儒給他發了兩個誇誇的大拇指。
翟悉很滿意,立馬問王玉儒幹嘛了。
-王玉儒:在改代碼。
就知道他哥必定是還在忙,翟悉又很有幹勁了,看書學習的欲望直沖雲霄。
他又在自習室學了會基礎化學,回宿舍都臨近熄燈了。他向來回去的晚,起初也沒感覺朝王玉儒看齊有什麼問題,直到一周過去要交作業了,舍友問他要作業抄,翟悉才幡然醒悟自己給自己立了個什麼樣的人設。
聽着舍友感謝和拜托的請求,翟悉愣了一下,心想這就是王玉儒一直以來的境遇嗎。
以王玉儒膽小求好的性子肯定是來者不拒,但翟悉覺得這很煩,自己的勞動成果為什麼要跟别人分享,就擺擺手讓舍友自己寫,還特别強調:“都可簡單了。”
舍友們知道他不想給也就知難而退了,拒絕就是這麼簡單的事,可王玉儒好像就不是很會。
唉唉……怎麼又在想那誰。
翟悉最近跟犯相思病了一樣,不管幹什麼都會想到王玉儒,上課想,吃飯想,跟人聊天想,睡覺也想。
就連後來胡潤妮給他打電話,他的第一反應都是心虛——畢竟這是他和王玉儒一起喊媽的人。
“什麼事?”翟悉連媽都不好意思喊了。
“那啥,在學習嗎?”胡潤妮聲音有點含糊,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隐,“問你個事兒。”
翟悉突然地脊背發冷,他神經緊繃,小心地問:“什麼事情?”
“就是——你知道你們學院的李擎榮老師嗎?”胡潤妮說。
翟悉懈了口氣,撫着心口:“不認識,他誰啊?”
“我高中同學的大學同學,”胡潤妮的語氣帶着自豪,就像這人脈有多麼牛逼了不起似的,“我已經跟他聯系了,說你今天下午會去看他,你多買點水果帶着去,他辦公室在B區512。”
才剛松開的那口氣又驟然凝固,翟悉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走出那個像桑拿室的家,胡潤妮對他的牽絲線,還在一根一根地操控着他的行為。
“我為什麼要去?”翟悉本能地感到抵觸。
胡潤妮有點冒火的迹象了:“你傻嗎,他是你們學院的老師啊!我好不容易給你找來的熟人,打好關系對你以後有好處的懂不懂?”
“我可以靠我自己的能力,”翟悉反感的不是人情世故,他厭惡的是那個什麼都想逞上一能的胡潤妮,“我不需要你的關系。”
“你憑我的關系長到這麼大,你再說你不需要我的關系?”胡潤妮氣得急喘,邦邦地捶着胸膛,“你要氣死我算了。”
“……”她一拿病要挾,翟悉就不敢犟嘴,隻能在心裡吐槽說“我也被你憋死算了”。
他都已經逃到東央省的邊陲小鎮了,怎麼還是擺脫不掉胡潤妮的天羅地網。
緊随着,胡潤妮開始布道了,試圖對他進行傳教。
翟悉咬着唇,想到幾乎所有時候在胡潤妮奚落下的王玉儒都是沉默不語,突然間地就有一點鼻酸,這得是要咽下去多少委屈,才能在霸權面前做到波瀾不驚。
胡潤妮問他聽到了嗎,下午必須去。翟悉還是不想去,可張口聲音卻在發顫:“去不去我自己說了算。”
電話那邊停滞了幾秒,突然怒火噴發:“翟悉我真是白養你這麼大了,太讓我寒心了,因為這點事你就哭!我還不是為了你好嗎!”
胡潤妮的粗喘聲已經到了近乎哮喘的地步,其中還夾雜着喊喘不動氣,說心口疼。翟悉又有一點憎惡自己恨也很不徹底的事實,捂住眼睛深吸一口氣,像當初答應胡潤妮來學醫那樣,他再一次地屈服了。
“行,我去。”
“就是,”胡潤妮變戲法一樣馬上就不喘了,“多走動走動,一定跟李老師搞好關系。”
翟悉應了好,又敷衍兩句,最後挂掉電話,在自習室外的走廊裡站了很久。
九月底還沒到冷的時候,但翟悉就是感覺寒氣從腳底蹿到全身,隻有眼睛又酸又熱,像是聚集了所有沒說出口的反叛。
他想給王玉儒打電話,但再拿起手機來看到的卻是個陌生來電。
翟悉有點懵,接通後喊了聲喂,就聽到對方禮貌說:“翟悉同學嗎?我是李擎榮,你現在有時間嗎,歡迎你來我辦公室,我們聊聊天。”
腦子熱得發疼,翟悉努力壓着對胡潤妮自作主張的反抗情緒,勉強穩定地說:“李老師好,我今天沒課,一會就去拜訪您。”
“好,那我們就辦公室見。”李擎榮說。
翟悉壓着火氣,把禮數做全了,提着一兜子的水果進辦公室的時候,他感覺自己靈魂裡的一部分好像在質變。
李擎榮老師是喬天人,見到翟悉分外熱情。互相介紹後,翟悉得知,李擎榮就是個在他們醫學院教書法的,在搞老鄉會,要拉翟悉入會。
翟悉越聽越無語。
他又不學書法,這老師對他完全沒幫助,要是王玉儒的話說不定還真有點用,他哥小時候還上過幾年毛筆字的特長班。
而且,那個所謂的老鄉會,聽李擎榮描述,裡面是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大概是趟渾水。
所以翟悉當即就委婉拒絕了,他要以學業為主,不打算花那麼多時間在這些無效社交上。
但他沒料到的是這中間居然還有反饋,胡潤妮得知他沒進老鄉會,氣得一晚上給他打了五個電話,讓翟悉立刻給李老師道歉,并表明渴望加入其中的态度。
翟悉差點被她給整崩潰。
争執不休,他滿心疲累地跑到操場上,周圍都是借着月色漫步約會的小情侶,翟悉走在跑道最外圈,給王玉儒打去了電話。
“哥,”電話剛打通,他就迫不及待地說,“我想你了。”
可能有點像餓狼猛撲,吓到王玉儒了,風吹了一陣又一陣,那邊終于溫聲問道:“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翟悉歎了口氣:“媽又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可以不做嗎?”王玉儒問。
“我不做她就假裝冠心病發作。”翟悉把事情的具體經過描述了一遍,說到最後情緒越來越失控,剛好經過沙坑,就踹了一腳沙,結果揚到鞋子裡硌得難受。
“阿西吧。”翟悉罵了句。
“你能分得清事情的輕重緩急,”王玉儒聲音輕輕的,像吹掉灰燼的風,“她分不清。”
翟悉知道在這個家裡,王玉儒是自己陣營的人,但聽到王玉儒這樣說出來,還是有點秘密被打破的詫異。
心情好了點,但氣性還沒全退,他悶聲提問:“那你說我怎麼辦,回去找李擎榮?求他讓我重新入會?”
“翟悉,”王玉儒頓了頓,“你現在還沒有什麼能證明自己的東西。”
翟悉想了一想,承認:“嗯。”
“如果你能在你想要的東西上拿到一點成績,你就有底氣了,你再說這些事耽誤你時間,哪怕實際上并不耽誤,她也會依着你的。”
好像是這樣。
翟悉想到暑假裡辦輔導班,雖然胡潤妮在得知後并不贊同,覺得他本末倒置盡幹一些沒有臉面的事,但最終也沒有大動幹戈地反對,甚至還送來雞湯,幫着他拉攏代課老師們的人心。
“也就是在這之前我必須聽命于她,”翟悉撇撇嘴,“是嗎?”
“差不多,”王玉儒一直很有耐心,但說到這裡帶了點蒼涼,“我們還沒有話語權。”
翟悉感覺這裡的“我們”出現得很突兀,王玉儒的身份和地位能讓他在這個家裡過得還算自在,沒有人會逼迫他做任何事。
“那得什麼時候才能算有話語權啊。”翟悉嘟囔說。
王玉儒好像想了一會,才說:“到出櫃也無所謂的時候。”
翟悉站在沙坑旁邊,沒有動。
他哥很善解人意地給了他一段反應的時間,隔了将近半分鐘,才繼續說:“盤龍卧虎,在那之前先藏一藏,就順着她來吧。”
翟悉出來得急,沒拿耳機,貼着手機的那隻耳朵熱得發汗,他換了另一邊,那種被震撼得發熱的躁動依然還在。
這種感覺很微妙。
不同于胡潤妮的勸說,王玉儒的教導不帶有隐形施暴的影子,平靜得就像在千帆過盡後說起自己跋涉走過的路。
“哥。”翟悉喊道。
王玉儒應他:“嗯。”
“有你真好。”翟悉說。
王玉儒笑了:“看來你是知道該怎麼做了。”
“嗯,”翟悉也跟着笑了笑,“我加入老鄉會又能怎麼樣呢,又不是所有的活動都得我參加。”
“對呀。”王玉儒這一聲說很讓人心軟。
“好開心。”翟悉說。
王玉儒空了一拍:“怎麼又突然開心了。”
“我很開心是你教給我的,”翟悉邁開步子,繼續繞着操場散步,“你在實驗室嗎,快看今天的月亮,好圓。”
“看到了,”王玉儒說,“今天十六。”
“拍個照,”翟悉把照片發給王玉儒,又說,“你也來一個呗,我想看看你那邊的月亮。”
“好。”王玉儒剛答應完,照片緊跟着就收到了。
“嘿嘿,”翟悉比對一下,驕傲起來,“你拍照沒我好看。”
“不是因為你那邊的月亮更好看嗎。”王玉儒笑着說。
“是哈,這邊沒什麼光污染,還能看到星星,”翟悉一高興就容易思維跳脫,他仰着頭看天空,“哎,等你什麼時候有空來玩,親眼看看。”
王玉儒嗯了一聲。
翟悉又走了幾步,突然很大聲地宣布:“我好了!哥,我要回去學習了。”
“那我也去改代碼了。”王玉儒說。
“好!”
翟悉挂了電話,感到渾身是牛勁無處發洩,圍着操場跑了一圈還很有力量感,然後他折回圖書館,信心滿滿地打開書,繼續學習學到了閉館。
心态一變,不喜歡的事情做起來也沒那麼困難了,第二天被李擎榮拉入老鄉群後,翟悉接着就屏蔽了群消息。
但突然蹦出來的另一條消息卻不容忽略。
沉迷戀愛幸福得日漸發福的餘停給他發來消息:老翟,國慶咋過?
-翟悉:回家過吧,那不然咋過?
-餘停:那多沒意思,我跟可芯還有她閨蜜要去旅遊,就我一男的太尴尬了,你要不要一塊兒?
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見王玉儒,誰稀罕去旅遊。翟悉剛要否決提議,又突然繞過來彎,竊喜地反問:能帶家屬嗎?
-餘停:我勒個大夢想家,你也就想想吧你,我們一群小屁孩兒,你哥怎麼可能會來。
-翟悉:還真别說,我先問下。
切換聊天框把旅遊的事情發給王玉儒,很快就收到了回複。王玉儒沒說答不答應,就問翟悉你去嗎。
餘停的這個急也不是非翟悉來救不可,但和王玉儒一起旅遊實在太誘惑了,上次在?島沒待夠。
翟悉直接說:想跟你一塊去。
然後王玉儒就問他怎麼買票了。
翟悉亢奮得原地打轉,還油然而生出一種為王玉儒消費的沖動,但看了看自己微信餘額,又厚着臉皮腆了回去:哥,我不要新手機了,你幫我一塊把機票跟酒店買了行不。
-王玉儒:不沖突,手機也可以要。
翟悉又有點渾身輕飄飄,就跟喝大了一樣的感覺。被甜蜜貫穿的同時,心底隐隐也生出來一種陌生的别扭,但一直以來都是花王玉儒的錢花習慣了,雙倍驚喜這麼一沖刷,那點還沒明晰的異樣感很容易就淡化掉了。
他心頭亂撞地發着語音:“你看着買,哪款都行,我用你給我選的。”
随後翟悉也收到語音條了,印象中還是王玉儒第一次給他發語音,翟悉反複聽了十幾遍。
王玉儒說的是:“好的,我先給你買好,等去了再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