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上手的王玉儒似乎變松弛了,手指摩挲着他的手背,像在安撫:“不要想事情,數着數一會就睡着了。”
翟悉說好的,王玉儒就跟他道了聲晚安,聽着隔壁店鋪的空調外機呼呼響着,不多一會兒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翟悉是被油餅的香味熏出來的口水給嗆醒的。
他咳嗽着爬起來,正在拆外賣的王玉儒聽到聲音:“起來吃飯嗎?”
“吃。”翟悉滾了一圈下床,去衛生間洗臉刷牙,再回來拉開椅子坐在王玉儒身邊,叉開胳膊埋頭就是一頓猛炫。
事情已經是這樣了,再内耗再悔不當初也沒有太大作用,但總歸是吃一塹長一智,知道了不能憑着意氣就無法無天地天地幹。
可是直到現在,他也沒有什麼太真切的實感,市場監管也沒有給他打電話,都是餘停當面給處理了。
但歸咎起來,總還是覺得頭上積壓着一堆東西,沉得喘氣都有點兒憋悶。
“啊,”翟悉看了一下手表,“我還有早八。”
“來得及,”王玉儒給他遞紙,“吃完我送你回去。”
“那我就沒法送你去車站了。”翟悉邊吃邊嗚噜着說。
“我打個車就到了,”王玉儒說,“你别耽誤上課。”
“你要是能陪我去上課就好了,”翟悉說,“還沒跟你一起上過課。”
“下次吧,我回去還有事。”王玉儒眯着眼睛笑了一下。
“成。”翟悉把最後兩口油餅塞嘴裡,擦擦嘴,火急火燎地往學校趕。
店門被查處了,本來是挺大一事兒,但翟悉還是該上課上課,這些還不值得撼動目前學習在他心中的地位。
都是趁課餘時間走走網上的程序,和家長們溝通,回去辦許可證也是專門挑了水課多的周五。
跑了趟教育局,又去工商局走完流程出來,他掃了個共享電車騎回輔導班,王玉儒還在外面忙,他就先掏出生物細胞學的教材自個兒硬啃。
翟悉學習不像王玉儒那樣專注,可以不管不顧一天埋在那兒就隻是看書,他總是會被手機裡蹦出來的新消息扯過去點注意力,每響一聲他就要抓起來看看,是不是王玉儒要下班回來了。
王玉儒今天好像被什麼事給絆住了,是從焓特那邊回來的,進屋又打開電腦坐他旁邊看了會兒,才想起來問:“餓了嗎,出去吃點?”
“吃,”翟悉叩上書,伸了個懶腰,“折騰一天要累虛了,去隔壁喝個羊湯補補?”
“那買回來吃吧,”王玉儒關上程序,摸起手機往外走,“等我會兒。”
“我就不挪窩了。”翟悉往後一躺,靠在椅背上,舉着手機翻起了朋友圈。
他朋友圈刷完又逛了會微博,熱搜都挨着看到二十多條了,也沒見王玉儒回來。
這個點……翟悉看看時間,晚上九點,早過餐點了,不該排隊這麼久啊。
他起身轉了轉腰,打算出去看看還得多久,要餓得用口水充饑了。
從教室出去,能看到王玉儒站在店門口,手裡提着一袋羊肉湯,定住不動,側身面向左邊,像是在看什麼。
“哥?”翟悉推門出去。
王玉儒驚魂一般,立刻就要把他推回去,但沒來得及,翟悉已經循着剛才的方向看了過去。
張欽跟另外一個二流子就站在十步遠的位置,豎着中指,笑得滿臉惡俗。
“我,操。”看到這一幕,翟悉腦筋都麻了。
“喲,這不是在麼,還他媽想藏人,”張欽帶着厭棄瞥了王玉儒一眼,然後看向翟悉,“趕緊收拾收拾東西滾蛋吧,就你們這種孬種也配開輔導班?把兒子送你這來狗都嫌惡心。”
翟悉一腔火氣上湧,接着就要往前沖:“放你的狗屁!不會閉嘴我今天就教教你。”
但還沒走幾步他就被扯住了,後面的王玉儒猛一用勁,把他拉到身後,還順勢把羊肉湯挂到他手裡。
王玉儒看着張欽,發問:“我再問一遍,到底是不是你幹的。”
“幹什麼,找不到人就怪我?”張欽聳聳肩,“誰看了你們在輔導班門口做那樣的事都有可能去舉報啊,畢竟清除毒瘤,人人有責。”
“是你!”翟悉心頭咯噔一聲,“我靠,是你!”
“是誰跟你有關系嗎?”張欽抱胸而笑,“這片兒混不了就趕緊夾着菊花滾遠點,别在這裡禍害社會。”
“你閉嘴才是造福社會了!一張嘴大氣層都要被你的迂腐吓破天。”翟悉氣得頭暈,不知道是不是沒吃飯低血糖的原因,眼前昏昏地發暗。
“我迂腐?”張欽哼笑,“不承認自己是隻蛆蟲就來攻擊我,怎麼,傳播艾滋你很高傲?你這種走肛的東西就該給屠了,出門還髒了别人的眼——”
張欽後面的話還沒能說出來,就梆的一聲,被人一拳揍倒在地上。
翟悉看到王玉儒出手的瞬間,手上直接一哆嗦,羊湯啪叽一下摔灑在地上。
他沒戴眼鏡,王玉儒動作又快,看不太清是打到了哪,但張欽旁邊那個二流子想要插手,他看見王玉儒是一胳膊甩過去往腰上掄的,直接把人撂倒,還附帶踹了兩腳。
“我懆你媽!敢打我?”張欽翻身想要爬起來,卻被王玉儒一手摁住脖頸往後掀,兩腿沒支點,咔一下就跪到了地上。
“我們對你無話可說,”王玉儒低頭俯視着張欽的眼睛,“勸你也不要再來跟我們說話了,我有各種辦法告到你學校,你連畢業證也拿不了。”
張欽被掰得失重一樣往後仰,啊啊地亂叫,王玉儒擰了他一下,他居然嗷一聲就要發狂。
但沒發起來,身體被極限後制住,動彈不了。
“松手!你他娘的給我——松手!”張欽撲騰一陣撲騰不動,就去扯王玉儒的胳膊。
王玉儒往後一腳把偷襲的二流子踢開,再往前一腳把張欽蹬出去兩米遠,警告說:“再出現一次可以直接把你擰到骨折了。”
張欽還在罵,趴地上罵了一會,從地上滾兩圈爬起來往後退着邊走也還在邊罵着,依舊是那些難聽的車轱辘話,除了最後拐角扔來一句“你倆一起去死吧”外,都罵不出什麼新意了。
翟悉還是蒙圈狀态,他深一腳淺一腳虛浮着走到王玉儒身邊,輕輕地喊了一聲:“哥。”
王玉儒看了他一眼,然後往回走,路過撒掉的羊湯他彎腰撈起來,系上口,提到垃圾桶裡扔掉,就接着坐在垃圾桶旁邊的台階上不動了。
腦子裡還在反複回放剛才的畫面,翟悉也不知道自己是怒火沸騰多還是震撼吃驚多,搖搖晃晃跟過去坐在他哥身邊,看着街上來往的車輛,渾身熱氣蒸騰着,完全冷靜不下來。
翟悉歪頭瞅王玉儒一眼,感覺他哥整個人狀态都有點不太對,當然他現在狀态也很有問題,但王玉儒的更為迷離,身上看不到一絲生氣,眼睛也失焦地愣着一眨不眨,好像是一種魂遊四海的出竅形态。
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翟悉也不敢亂說話,呆坐了一會又覺得這樣耗下去也不是事兒,他實在太餓了,想吃飯。
“哥,”翟悉想了很久,隻能想出來一個原因,“你咋啦?是不是覺得打了人在道德上過不去?”
王玉儒搖了搖頭:“沒有。”
“那為什麼感覺你打完了就心裡不舒服啊?”他問。
“不是,”王玉儒終于轉過來看着他了,“打完了心裡反而舒服了。”
翟悉跟他對視了幾秒,蹦了倆字:“不懂。”
頓了一下,他又說:“但你剛才真的好酷哇。”
王玉儒沒接話,兩個人的視線再次分開,落進入了沉默的黑夜裡。
又是許久,王玉儒才微弱地歎了口氣,低聲告訴翟悉:“說出來你可能想不到,這是我第一次動手打人。”
翟悉眉心一緊,有些難以置信:“不可能吧,第一次就打這麼好?”
“好嗎?就是學着武打片上來的。”王玉儒說。
過了第一反應,翟悉再想想這是王玉儒第一次打架就實在太合理不過了,以王玉儒這麼多年的學霸優勢,完全淪落不到需要動手的地步,再想想那個縮了吧唧的性格,也沒有任何打人的必要。
“……”所以就是看個武打片就無師自通會打架了?人跟人之間還真是有天差地别。
那王玉儒糾結的點是什麼,痛失一輩子不打架的吉尼斯記錄?還是說第一次打人不太習慣要緩緩?
“那你打架還真是挺有天賦……”翟悉話鋒一轉,“但他就是欠,這都他活該。”
“嗯,是的,他該,我當時也是這樣想着就動手了。”王玉儒攥了把掌心,又把胳膊肘放在膝蓋上撐着。
翟悉繞不了彎,直接問了:“那你現在又在想什麼?”
“現在嗎,”王玉儒低着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擡起來看着翟悉,“就是覺得,原來我也是可以打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