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王玉儒摸過來攥住了那根大拇指,又整個包住,握上他的手,“晚安,忍者。”
三天假期,四天有王玉儒陪,翟悉已經樂不思蜀了,假期結束還不想放人回去,但王玉儒有他不得不回去的理由——這次是真的要給項目收收尾了。
聽起來像一段繁忙的序章終于要落幕了的樣子,翟悉送他哥去車站時,就送上了崇高的祝願:“我寒假回去之前你得鼓搗完啊,假期要留給我。”
王玉儒點點頭:“差不多也就再忙一周了,正好你考完回來。”
“那就行。”翟悉已心滿意足,但人要走了又很舍不得,兩人靠在進站大廳門閘外的防護欄邊,又說了一會,卡着最後的時間點,他才放手,“你快進去吧,寒假見。”
“好好考,”王玉儒看着他,“期末加油。”
翟悉笑着擺手說知道啦,但等看王玉儒消失在人海裡,臉上的笑又挂不住,日漸衰敗似地往下掉。
四天幾乎是寸步不離的相處,幾乎可以壟斷他們在一起後的時長榜首了,可工作日一來,王玉儒說走就走了,可以摸得着的實體又變成了手機裡的一張紙片。
這種像守村老人過完熱鬧年之後的落寞,纏了翟悉足足有半天,才在王玉儒來督促他學習的消息裡找到了安放。
翟悉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要專心複習。
要拿第一。
要保研。
要以後能和王玉儒這樣天天見。
吐出這口氣,他翻開課本再接再厲去背書了。既然有勇氣想那麼遠,就要有落向目标的一步步行動,不能讓時間把期望變成說笑。
不過王玉儒比以往要更上心了,每天都會幫他捋順一下思路,然後再給一些沾了點雞湯味兒的鼓勵。
所以這個期末周也就沒有那麼難熬。至少翟悉感覺沒有,在舍友們都舉燈夜讀,突擊到淩晨兩三點的時候,他總能在王玉儒發的“晚安”裡妥善入眠。
開始的時候他總是懸着心,但信心這種東西是越做越有的,考完第一場,那片驕傲的海域就開始有了名字,随着一場一場的結束,他也終于知道了那片海叫作我也可以。
當最後一場考試的鈴聲落下,翟悉混在往外走的人群中,莫名其妙就感覺自己和他們不一樣。
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在出成績之前預判什麼,但每一道題都答得那樣行雲流水,輕松簡單,而周圍卻是哀嚎遍野、抱怨歎息,這真的很難讓人不感到傲慢。
走廊碰到同學問他考咋樣,翟悉裝模作樣歎了口氣,搖搖頭沒說什麼,但心裡笑得可大聲了,大有當初賺了第一桶金就以為翻身做地主的狂放之态。
回宿舍後,被那種得意催着,他簡直就要稱王稱帝了,跟王玉儒打電話也不避嫌舍友,躺在床上,開着視頻,無盡暢想着美好寒假。
結果他哥問他:“報名寒假實踐活動了嗎?”
“沒報,看着挺麻煩的。”翟悉皺了皺眉。
“這都算加分的,”王玉儒說,“報名參加一下吧。”
“我剛考完試,不想弄,”翟悉找到群裡的通知,點進去翻了翻,“還得填好多東西,看着就煩。”
王玉儒在視頻那端笑了笑,給出解決方案:“正好我沒事,我幫你填。”
“唔,好啊,”翟悉一打滾坐起來,簡直要笑成花兒了,“我真是太愛你了,哥。”
手機裡的王玉儒好像用力壓了一下嘴角,翟悉不是很确定,但他哥看起來有在暗爽的嫌疑,所以他又說了一遍超級愛你。
“看有哪些要寫的文件,”王玉儒眼神裡閃過一瞬的内斂,“發給我。”
翟悉就喜歡他哥這種不好意思了就找事做的樣子,好像經不起什麼挑逗的良家婦男,兇兩句都還會跪着給老公洗衣燒飯。
他直接把鍊接發給了王玉儒。
這件事就算是轉交出去了。
不過王玉儒要寫材料就不陪他聊天了,翟悉久違地打了一會遊戲,但感覺沒以前那麼好玩,又開始變得無聊起來。
最後實在是無事可做,幹脆收拾行李提前走,等到了喬天再嘭一下出現在王玉儒面前——雖然說是王玉儒玩剩下的,但确實刺激,光是想想他就已經迫不及待了。
抵達喬天時晚陽剛好,暮色勻在天邊,翟悉拍了張照片,一直留着混進東央大學,躲在王玉儒經常給他打電話的樓梯間裡,才把照片給他哥發過去,讓猜猜這是哪兒。
回複很快就來了。
-王玉儒:你回來了?
-翟悉:你給我打個視頻不就知道了。
他憋着氣躲在二層的樓梯拐角,聽見三層的門開了又關,然後是一串撥打的聲響。
翟悉接了,把視頻往旁一照,王玉儒就在屏幕上看到了側面的自己。
詫異隻一瞬,随即王玉儒便啞然失笑,轉過身來,低着頭看着翟悉:“怎麼提前回來了?”
“想你了。”翟悉三兩步爬上去,壓住他往後,嘴找上去就一頓狂吻。
一段時間沒見,實在難解饑渴,翟悉不自覺就把手摸進衣服裡,但溫差略大,激得王玉儒抽着向後回縮了幾厘米。
翟悉把人拉回來,按手上去猛搓了兩下。
王玉儒卻在推他,低聲說:“有人。”
太投入了,翟悉還真沒注意到樓道裡有其他的聲音,停下來那麼一聽,還真是有愈發靠近的腳步聲。
心口一驚,他趕緊松開王玉儒。
很難評說吻技這東西他到底是否擁有,但翟悉慣會親得很大聲,滋滋嗒嗒地響着,極其暧昧,也不知道樓道那人有聽到沒。
翟悉看了王玉儒一眼,看出了對方眼中的“走為上計”。
“直接下去,從一樓出去吧。”王玉儒在他耳邊悄聲說。
翟悉點點頭,拉着他哥回身就要往下走。
然而向上一層的樓梯上卻冒出一顆頭,喊着“師弟”,吓得王玉儒迅速甩開了翟悉的手。
“師哥。”王玉儒回說。
雖說也沒幹什麼刺激的,但被人抓包就是會慌到手足無措,翟悉抽手往後連退兩步,擡眼之際,模糊地認出了那個一直躲在樓梯間不吭聲的竊聽者。
是周梓甄。
不過……好像也不是個偷聽的。即便翟悉沒戴眼鏡,但一眼看去,那人的神态很頹喪,與印象裡那個圓滑跳脫的形象差距很大。
周梓甄從樓梯上走下來,仿若沒看見他似的,徑直面向王玉儒:“問你個事兒。”
“師哥,你問。”王玉儒還算淡定。
“……當初老馬那樣折磨你,”周梓甄聲音低沉,臉上也沒什麼表情地說,“你都怎麼熬過去的。”
王玉儒立馬感知到,這不是在問解決方案,或者說,他也沒有什麼好的應對辦法,就是硬熬,熬不動了就破罐子破摔。
這其實是在求助,在發洩情緒。
“師哥你怎麼了嗎?”王玉儒反問,“是老馬有讓你做什麼嗎?”
周梓甄先是沉默了一會,才長長地歎了口氣。
“網上傳的那些我們的照片,你應該也知道了,老馬他也知道了……現在就處處針對我。”
這時周梓甄的眼神才有意無意地瞥向翟悉,王玉儒就明白了,師哥剛才肯定已經聽到并且猜到了他們的隐藏關系,現在不挑明,純屬就是想保留一份顔面或體面給他。
“影響畢業嗎師哥?”王玉儒問。
“誰知道,”周梓甄搖搖頭,“可到畢業還有半年,我現在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就還有半年了,”王玉儒說,“順利畢業就跟他再也沒有任何聯系了。”
周梓甄迷茫地看着他,好一會兒,才說:“你說我還能順利畢業嗎?”
王玉儒給不出肯定回答,隻好迂轉一下:“當時他想留子爍師哥讀博,卡他畢業挺厲害,但子爍師哥不也順利從這裡離開了。”
周梓甄又想了會兒,也不知是聽進去沒有,眼睛裡空洞洞的,像被挖空了魂的死目。
“那我改天問問他當時怎麼畢業的。”周梓甄說完,又問王玉儒幾句在新課題組那邊怎麼樣,王玉儒不想打擊他,就說了也就那樣吧。
“肯定也比在這邊好,”周梓甄頓了頓,“真好啊,幸好你換導師了。”
王玉儒禮貌笑笑,不作答。
“是個人,在他手底下這樣待三年也廢了。”周梓甄又說。
這次王玉儒依舊沒應,大概是察覺到自己言辭過于激烈了,周梓甄收斂了點,最後再聊兩句,一看手機,就突然急慌慌往回走,不用想也知道是馬允森又在召喚可憐的無償勞動力了。
待周梓甄走後,王玉儒心裡有點覆膜似的惆怅。
就像一個原生家庭悲慘的人拼盡全力擺脫出去,過上幸福生活後,回去一看才發現原先父母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惡沒有消失,隻是轉移給了家裡的兄弟姐妹。
那個家庭裡的事情似乎和他已再無幹系了。可又好像始終與他息息相關。
王玉儒正思索着這件事,翟悉忽然打斷進來,大舒一口氣:“還好他沒聽到咱倆親嘴。”
他說得那樣僥幸和竊喜,王玉儒都不忍心揭穿了,笑了笑說:“躲過一劫。”
“哎聽到也沒事,這什麼劫不劫的,”翟悉也在笑,但笑得那樣苦,“你從那狗玩意兒那兒換到現在老師這裡,才是真的躲過一劫。”
“嗯。”王玉儒點了點頭。
翟悉看着他,然後張開雙手,走近了抱住了他。
“辛苦了哥,”翟悉親了親他的耳朵,“罪都遭完了,以後就再沒有了。”
王玉儒站了一會,把頭靠上翟悉的肩,閉上眼睛,很輕很小心地回抱了一下:“嗯,再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