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悉聲音都快抖成電音了:“媽,我們沒幹什麼啊……”
“還不打算告訴我是吧!”胡潤妮把音調往上一揚,抱着胸恨恨地瞪上來,“你他媽腦子是不是進屎了,什麼都敢倒騰着胡亂幹了!”
翟悉險些就要哭出來,他不知所措地看向王玉儒,伸過來手又放下:“哥,怎麼辦……”
“純惠說的吧,”王玉儒看翟悉顯然是曲解了胡潤妮的意思,趕緊話裡話外地暗示和試探,“媽,我們也不是有意要瞞着,平常實在是不掙錢,就隻是試試水,想趁寒假有盈利了給你買點東西再告訴你。”
“啊,”翟悉愣了愣,忽而轉頭看着胡潤妮,“對,輔導班這現在還虧着,怕跟你說你擔心。”
胡潤妮鼓着腮幫在那兒生氣,隔了半晌,才繼續破口大吼道:“虧錢你還硬要開,大老遠的你怎麼搞出來的我都不敢想!還說我讓你去參加老鄉會耽誤學習,我看就純粹是耽誤你掙錢了吧!”
翟悉抿了抿嘴:“……”
“他學業很緊,”王玉儒接上話,“我在這邊幫他弄的。”
“你弄,你們——”胡潤妮一口氣喘不上來似地,捂了捂心口,“就甯願自己花時間花精力去搞個賠錢的,也不願跟我說!”
“那你現在不也知道了,”翟悉頂嘴,“我跟不跟你說的重要嗎?”
胡潤妮捶了兩下心髒,痛苦萬分道:“你們就沒一個人想到我!沒一個人想到我!就讓我在家裡閑着幹這種要使瞎了眼的手工活,也不願讓我去幫你幹!”
翟悉愕然,他似是不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似的,問道:“又不需要幹活的,你想來你能幹什麼?”
“你什麼意思?我什麼不能幹?真以為你老娘沒你厲害?”胡潤妮氣得要發狂了,“我在帝芝管着手底下幾百個保潔的時候,你都還是個小屁孩!”
“不是,你到底想幹嘛?”翟悉喘氣都快噎死過去,“我這又不需要旁人來幹什麼,我一個人就幹得過來了——”
“旁人?我現在倒成旁人了是吧!”
胡潤妮蹿起來,綁頭發的皮筋松動了,頭發便散亂地炸開來。
結果翟悉翻白眼又被她看見,更是氣火上漲,抓起沙發上的充電器就往這甩:“我養你這麼大,你現在有什麼都不念着我,我真是一輩子白幹了,怎麼就養了你這麼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翟悉剛要張嘴說什麼,王玉儒就搶先擋在前面開了口:“媽,現在還沒什麼可以幹的,等如果有需要了,我們一定找你去。”
胡潤妮不搭腔。
翟悉也不想繼續掰扯這種争名奪利的事情,轉頭悶聲不吭地回了卧室。
等翟悉關上門,胡潤妮坐下,宛若氣息不暢似地使勁喘了幾下:“你跟他說說。”
“好。”王玉儒應聲。
“跟他講講道理,說現在學業有多重要,别把時間浪費在這些跟學習無關的事情上,”胡潤妮說,“跟他好好說說,這輔導班,以後就給我算了。”
王玉儒也不想接話了。
沉默幾秒,他無聲歎氣,轉身朝翟悉的房間走去:“我去找他聊一聊。”
“讓他清醒一點,别考了點成績,就整天分不清自己是誰。”胡潤妮哼聲道。
進屋時,王玉儒看見翟悉用被子蒙住頭,坐在床邊鼓鼓地生着悶氣。
“别跟她置氣,”王玉儒很輕易地就倒戈了陣營,走過去把翟悉抱在懷裡,“她就是想要的太多了。”
“是吧,”翟悉從被子裡鑽出頭來,“我自己打拼的輔導班,她來摻和什麼勁兒,我真是服得透透的了,是不是非得顯得她很能幹才行啊。”
王玉儒擡手捋了捋他被蹭亂的頭發:“不光是去幹,她是想整個要去你的輔導班。”
“我操,”翟悉整張臉都要皺巴成存了一年的醜橘了,“她還有沒有點……”
翟悉忍住了疑似是慣性的髒話,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咽不下這口氣,片刻後還是說了:“根本就沒幹過又啥都不懂,搶什麼搶,她到底還有沒有點數啊。”
胡潤妮的心理動機實在是太好分析,但如果按照發心來看的話,就是找個活幹,也沒有什麼十惡不赦的罪過,從實際層面上來看,翟悉把輔導班分給她,還能減輕一部分的兼職壓力,更專注于課業學習上。
而且翟悉總這樣每個周末往返來回,花費在路上的時間都要接近十個小時,分掉這裡的輔導班或許也可以少一些路途辛勞。
但……
王玉儒無聲地歎了口氣。
他們都知道這個輔導班對于兩個人的意義。
原本在家就不自由,如果胡潤妮再入侵到輔導班,就意味着他們的生存空間進一步被擠占和壓縮。
小心翼翼就不再是回家時了,而是在喬天市的每一刻。
窗外還有偷放鞭炮的鬧聲,王玉儒去把窗戶關緊了,回來坐在翟悉對面:“她現在知道輔導班的事情,就算不來幹,平時沒事兒也會去看看。”
“啊——”翟悉煩得抓頭撓臉,“應該避開張純惠的,當時剛開始弄的時候我沒想這麼多就找她了,結果她正事兒幫不上,倒事兒給我弄這一出。”
“沒關系,”王玉儒把翟悉的手拿下來,攥住了平聲說,“我們再想辦法,可能也沒那麼嚴重。”
“怎麼沒有?”翟悉的聲音微微顫抖了,“那我們以後,還怎麼在那裡住啊。”
“可以不住那裡,如果你回來,我們就去住酒店。”王玉儒說。
翟悉哭喪着臉,嘴裡含着一口膽汁似的委屈着,很久之後才說:“可我就是不想把輔導班讓給她,那是我的,是我們的地方,我們第一次就在那個隔間裡……”
他說得那樣冤屈,以至于王玉儒立馬就成了一個很容易心軟的人。
擡手揩去翟悉眼角的一滴傷心水,王玉儒從椅子上滑下來,蹲在他面前:“沒事的,我們還會有很多次,還會有很多地方,還會有一個隻屬于我們的,很多個隔間拼成的大房子。”
翟悉看着他。
“而且還可以把隔間鎖起來,說房東沒把這兒租給我們,”王玉儒拍了拍翟悉,“媽也進不去。”
翟悉想了想,說:“那就沒必要了……難道沒有什麼其他辦法,讓她不來輔導班嗎?”
“她現在不去會鬧,”王玉儒說,“讓她來兩天,要是出現問題了,說不定可以勸回去。”
翟悉哽了一會,就蹦出來一個字:“哦。”
王玉儒站起身,挨着翟悉坐下,發現翟悉的心情已經平複很多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掌握的這項技能,可以很輕易地就把翟悉爛糟糟的情緒修複好。
翟悉好像總是那麼潇灑肆意不可控的,但每次又能在潰散的邊界被他領着兜回來,再穩穩地踏上正途。
可能歸根到底,還是因為翟悉願意依賴和信任他。
所以王玉儒從不會辜負這份信賴。
“或者你還想繼續開的話,就在你學校附近再辦一家。”他把翟悉裹着的被子剝了下來。
“那又得從頭開始了,”翟悉發愣,“已經從頭開始多少次了?本來這個輔導班就是從頭開始,被舉報了又從開始,現在再弄一個我還是得從頭開始。”
“沒事,人生不就是一次又一次從頭開始,”王玉儒搭在翟悉手背上揉了揉,“這一次我幫你一起,不會很麻煩。”
翟悉臉上逐漸顯現了一點希冀:“好像也行……這樣兩邊都有,無論你來找我還是我去找你,都有地方住。”
“而且在你那邊的永遠不會被媽發現。”王玉儒說。
“哎不對,”翟悉又改口,“可現在還沒回本呢,沒錢租地方買東西。”
“這好辦,秦老師手上有很多項目,我再接兩個就湊夠了。”
翟悉又跟他商量了些細節,信心越來越足,最後抓起來他胳膊就亢奮地說:“那開始你先幫我墊着,等我後來掙了錢,我再都給你。”
王玉儒笑了笑:“真想好要另起一家了?”
“沒錯!她不是想要嗎,那這邊的就給她好了,省得她又拿心髒不好威脅我,”翟悉叉着腰站起來,兩手一揮,整出一派大方豪邁的氣勢來,“這邊兒給她,我就在那邊兒弄個更好的,怕什麼,再來呗,反正我最不缺的就是東山再起的勇氣。”
“太有魅力了。”王玉儒看着翟悉笑起來。
翟悉嘿嘿嘿笑着,把臉一抹,甩出句“你就信吧,我一定能再幹起來的”,然後就湊過來要接吻的樣子。
王玉儒趕緊擺着手退開:“我進來沒鎖門,等會兒。”
“哦,”翟悉笑得更嚣張了,“我太愛你了哥,沒忍住。”
“辛苦忍一下,”王玉儒朝門口走兩步,最後還是又折回來,走近了,鼓勵似地在他額頭上點了一吻,“走吧,出去跟媽把這個事兒說清楚,别記挂着。”
“嗯。”翟悉應了一聲,底氣十足地推開門,邁步走了出去。
當翟悉表明了讓胡潤妮去輔導班熟悉兩天的意思後,胡潤妮就忽然笑容可掬起來,說話也不大聲了,喊了王宇出來,忙活着去熱飯吃飯。
胡潤妮的心思其實很簡單好拿捏,她付出許多,也虛榮許多,能在能力範圍裡讓她滿足一下,就不會鬧得很難堪壓抑。
或許有更剛烈無損失的方式和她相處,但王玉儒能幫上翟悉的隻有這樣,舍一部分利益求個全。
畢竟他就是這樣活着的。
雖然不夠解氣,但效果上看足夠和睦,胡潤妮來輔導班待了兩天,就基本上摸透了各種細節,管理學生也很有年級主任的風範,整體班風都比之前肅靜有條理了。
硬是沒讓翟悉挑出什麼毛病來。
而且胡潤妮幹活幹得還挺有成就感,晚上回家都回春了,吃完晚飯就哼着歌跑去張純惠家宣講這一天在輔導班的功績。
王宇也下樓抽煙瞎溜達去了,隻剩他倆在家,翟悉直接就一個箭步蹿進他房間裡來,勾住脖子,扯着人就往床上栽。
王玉儒被從書桌前拐上床,也就反應過來翟悉是要過來黏糊會兒,就笑着躺下摸了摸他。
“哎,再摸兩下。”翟悉在他擡手時忽然開口。
王玉儒看着翟悉就很想笑,重新把手搭在他身上:“給你搓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