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e不是遲鈍的人，她看着公司頂頭大佬的背影，嗅到了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潮濕腥氣。

她搖搖頭，不忘又往嘴裡塞了塊曲奇。

鄭争鳴不是坐以待斃的人，Eve都能看出池骸是沖着他來的，鄭争鳴肯定也能，沒等進辦公室，他就自如地想要開口和稀泥，在池骸真正沖他發作之前化解一部分怒火。

池骸像是聽到了他的心聲，沒回頭：“想清楚說什麼再開口。”

鄭争鳴：“……”

辦公室的門隔絕了一切窺探的視線，也隔絕了門内的聲音。

池骸徑直走進辦公桌，拿起了一個文件夾，啪嗒一聲揚手甩在鄭争鳴面前，下颌一點：“解釋。”

蔣氏市值迅速蒸發、促成蔣未和米伏見面……樁樁件件都有鄭争鳴的手筆。

鄭争鳴沒動，半晌，兩根指頭按着文件往前一推，沒有打開，舒了一口氣：“是我。”

“承認就好，”池骸不知道是贊同還是欣賞地一點頭，“你自己來說，以後怎麼辦？”

不管是風口浪尖還是風平浪靜，池骸都沒有心思處理鄭争鳴處心積慮挑起來的内部矛盾，這種事情完全沒有意義。

鄭争鳴從米伏回國後就開始設局，劉家的人選明明是鄭争鳴提出來的，結果人雲亦雲變成了米伏的功勞，背後煽風點火的除了鄭争鳴不做他想。

把沒有背景的米伏捧起來，又挑起蔣未和米伏之間的矛盾，希冀于他們兩個内鬥淘汰一個。

他的手伸得未免太長。

鄭争鳴知道池骸的言下之意，棕色的眼珠黯淡陰郁，保證道：“我會撤掉他們倆周圍所有人，不會再有下一次。”

“很好，”池骸冷淡道：“去忙吧。”

“……”鄭争鳴沒動，“你不問我為什麼這麼做？”

池骸阖着眼默了會兒，牛頭不對馬嘴地問：“咱們一起合作快五年了吧？”

鄭争鳴唇角扯平，面色緊繃，幾乎是從嗓子裡硬生生擠出來一個應聲。

池骸阖着眼，似乎沒有發現他的異常，緩慢道：“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我希望你下次做任何決定之前都謹記這一點。”

說完，她重複道：“出去。”

鄭争鳴沒再說話。一會兒，沉重的腳步遠去了。

門關上，門裡門外的兩個人同時變臉。

池骸丢掉那副疲憊受傷的表情，面無表情地靠在椅子上，重新推演自己的計劃。

如果她真給鄭争鳴第二次機會，就像給他第二顆子彈，彌補他為什麼沒有第一次就把自己打死。

就算鄭争鳴的目标沒有這麼高遠，隻是想插手池骸的私生活。

倒黴的是，他碰上的是因為不喜歡被總部控制，繼而選擇叛逃的A586。

鄭争鳴被觸動的表情一直維持到洗手間，直到周圍空無一人時，他看向鏡子裡的自己，那雙剛剛還盛滿了失落的眼睛，現在滿是不加掩飾的陰狠。

怪就怪蔣未太蠢又太急，巧合太多，池骸一下子起了疑心，連帶着所有事情都露餡了。

鄭争鳴扶住洗手台，隆起的背肌頂起襯衫，吐出一口濁氣，用盡全身的涵養才壓下了惱火。

當務之急，是想辦法重新獲得池骸的信任。

*

池骸迎來了很長時間的風平浪靜，直到突然接到池悅的電話,這種平靜才被打破。

因為池老爺子在釣魚時摔倒了。

叛逃的系統都有各自滋生的欲望，喜怒哀樂一應俱全，A586當然也是。

她隻是惡趣味了點，對于真情和假意分的還是很清，也很珍惜原主的親人。

池骸一路簡直堪稱風馳電掣，到了醫院池老爺子還在手術中，她看向池悅：“好好的怎麼會摔倒？”

池老爺子又不是在水坑旁釣魚，他去的是私人釣場，就算那裡為了增加趣味性，也不可能在改造後有受傷風險。

池悅看見她明顯松了半口氣，另外半口因為池老爺子在手術中，一直如鲠在喉：“一開始司機給我打電話說是摔倒，送到醫院後一查是突發心梗，現在正在裡面手術，醫生說問題不是很嚴重。”

心梗在老年人群體中屬于比較高發的病症了，這些經驗豐富的私人醫生不至于應付不了。

池悅提起來仍然心有餘悸，“爸在上台階時突發心梗，踉跄摔倒，所以司機以為是被台階絆倒了，幸虧蔣未當時跟爸在一起，沒讓爸真摔下去。”

否則心梗加上硬地摔傷，不知道會怎麼樣。

池骸這才把視線放在一語未發的蔣未身上。

那天之後，蔣未就再也沒來她眼前晃過，似乎自顧自開始了一場沒什麼殺傷力的冷戰，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池骸的注視不加遮掩，像一把鋒銳的手術刀，要剝開蔣未這個人的骨血，看看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蔣未還沒從之前的打擊中緩過來，又直面了這種被剝皮削骨的悚然，整個人汗毛直立，但一股被懷疑的惱火驟然席卷了他，促使他迎着池骸的視線狠狠瞪了她一眼。

池骸一愣。

池悅的手掌在池骸後背暗示地一拍，打圓場道：“池骸來了，小蔣就别硬撐着陪我了，去讓護士給你後背上點藥，這次多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