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祥雲極遠處的人和妖眼中,高空中的少女正在緩緩消散,就像暮春時節凋零的花。
高空中的祥雲也逐漸淡下去,化為虛無,露出後面碧藍色的天空。
明霄指頭攥緊,血順着指縫滴在地上,砸落在草葉上。
他從未像現在一樣痛恨自己,這恨中夾雜着難言的悔意,痛徹心肺。
他本體是神獸,有秘法傳承,能舍棄血脈之力抵擋一次天劫。之前他本準備強行救下公冶情,帶她離開。
可是公冶情突然傳音告訴他不要輕舉妄動,她說她早有計劃,能平安度過天劫。
竟信了她的鬼話。
明霄捏着手裡的月牙形石墜,心頭一片冰冷,他一接觸到就認出來了,這是月海的傳承。
他擡起頭,就像絕望的野獸一般,用森寒的目光挨個掃過日之一脈修士,記下每一張洋洋得意的面龐。
終有一日,他會将這些逼死公冶情的人族全部殺死,一個不剩。
忽然間,天空中出現七彩的霞光,地湧金蓮,岩石生泉,天地之間靈氣大盛。公冶情身影消散的地方,祥雲再次出現。
少女雙目緊閉,周身逸散着七彩神輝,從高空墜落。
衣袍翻滾,滿頭青絲遮住臉龐。
無人能看到,她額頭上浮現出一個七彩印記,閃爍了幾下,就消失不見。
散開了大半的圍觀修士,看到這一幕紛紛轉頭,露出震驚之色。
“這是問道成功了?”
山巒上的枯瘦老者喃喃自語,袍袖下滿是青筋的幹枯手掌不由自主攥緊。
無涯子眼露狂喜之色,飛身騰起,沖向高空,準備接住少女。
對他而言,現在日之一脈所有弟子的價值加起來也比不上公冶情,這可是問道成功的半步飛升修士,等她渡過天劫,是真正的人間無敵。
即便是飛升仙界,也可以迅速修煉到道君境界,中間不會有任何瓶頸。
一道靈光擊出,将他撞歪,一個翩若驚鴻的身影搶在前面,抱住了衣衫破損的少女。他飛速脫下外袍,裹住公冶情,瞬間化光消失。
無涯子并未氣餒,他看着二人消失的地方,取出無涯掌門印信,注入一絲法力。
許久之後,他的目光轉向南方,眸色幽沉,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宗主,該不會是改變主意了吧?”粉衣少女輕飄飄走到他身後,手裡把玩着一塊令牌。
無涯子兩眼盯着令牌,略微颔首:“溫虹師祖,他們還有多長時間能解封?”
“用不了多久,她注定會解開最後的封印。”她杏眼裡眸光流轉,露出一絲意味深長,“萬年歲月轉瞬即逝,你無需稱呼我為師祖,以後你我同輩論交即可。”
無涯子心中冷笑,心想萬年前溫虹不過是日之一脈的小輩,就想和自己同輩論交,等她的師門長輩出來,無涯哪還會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他不置可否,轉換了話題:“如今該如何處理月脈遺徒?我看公冶情應當是問道成功了,不如就此和解?”
“這不可能。”溫虹轉身離去,留下一句話,“問道可不簡單,如果我沒猜錯,現在正是她靈力低微之際,一個凡人稚童也能輕易殺死她。全人界追殺,不論死活。”
無涯子低頭答應,臉上露出一個嘲諷的笑。
-----------------
北域,無垠海。
幽邃的巨浪打在礁石上,鹹腥的海風無法刮散岸邊終年缭繞的水霧。
公冶情睜開眼,她渾身經脈劇痛,體内仿佛有無數枚針在紮。
更糟糕的是,她的神識之力消失了。
現在她閉上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完全感受不到周圍了。
修士第一次凝聚神識,從精神的角度觀察世界時,會有豁然開朗之感,仿佛多了一雙眼睛,能看到前所未有的瑰麗之景,洞察天地玄機。
而如今她失去神識,帶來的不适感比凡人雙目失明更糟糕。
她強撐着坐起,微微顫抖,反複試圖運轉神魂之力,眼睛睜開又閉上,還是感應不到,頓時心下一片惶然。
一旁打坐的白衣青年醒轉,站起身來。
淡淡的松柏香氣襲來,他修長的手臂穿過公冶情身側,把她攬入懷中,另一隻手結印,将一串碎星般的神輝打入她身體。
“感覺好些了嗎?”他撫了撫她的腦袋,聲音低沉而溫和。
她張開嘴,深深看了眼前的青年一眼。她欲言又止,遲疑了片刻還是低聲道:“我的神識之力不見了。”
她感覺到,抱着自己的身體有些僵硬。幾息後,他似乎松了口氣,用寬慰的語氣道:“你神魂有損,修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許久無聲。
“明道友,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她閉上眼睛,推開明霄。
聽到關門的聲音後,公冶情再次睜開眼睛,打量四周。
榻上是層層疊疊的霞光織就、輕如塵煙的帷幔,浮動着星辰沙的仙玉屏風旁,香爐散發出袅袅煙氣,地上鋪着厚實的毛皮地毯。
真是一間華麗奢靡的房間。
如果她沒看錯,香爐裡的香,正是壓制她神識之力的罪魁禍首。
剛才的人不是明霄。
他費盡心機封住自己的神識,讓她無法辨認清他的身份,卻不知他自己身上早已漏洞百出。
明霄身上慣常是幽昙氣息,她在察覺不對後,故意稱呼他為“明道友”,那人毫無察覺,自然而然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