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事,說來話長。”
姬萦還想聽他說話,格外體貼道:
“那你慢慢說,渴了這裡有水。我早上剛從溪裡打回來的。”
片刻後,少年再次開口。
“一個月前,我父友人在滇州病逝,我是家中長子,無力脫身的父親便令我前去吊唁。自出滇州,我就察覺有人在沿途追蹤。後來果然遭遇埋伏,車夫跳車逃走,而我駕車時不慎中了一箭……”
再之後,他雖甩掉了歹徒,卻因身上鮮血引來山中餓虎,抱着同歸于盡的想法,他在餓虎追趕下驅馬沖向山崖,卻不料死裡逃生,被姬萦所救。
姬萦沒問為什麼有人要殺他,她對此不感興趣。
“我叫姬萦,被我發現,還算你有幾分好運氣。”她說。
“這裡隻有你一人嗎?”少年問。
“隻有我一個人。”
“為什麼?”
姬萦從他臉上移開視線,看向鍋裡翻騰的塊莖,用若無其事的語氣說道:
“因為我家裡人都死了。”
少年沉默了許久,低聲說道:
“抱歉。”
“跟你沒關系。”姬萦複又開朗起來,“你多少歲啦?”
“十四。”少年看着她。
“我十一了。”姬萦用一種自豪的語氣說道。
她用幹草包着土鍋滾燙的把手,将湯和食物一人盛了一碗。
“……多謝。”少年接過粗糙的小碗。
他的目光随着姬萦的手移動,哪怕姬萦的手已經落下,徐夙隐的視線還是在她的手上。
“這是怎麼弄的?”少年輕聲說。
姬萦看了雙手一眼,明白他在問什麼後,不以為意道:
“荨麻割的。”
“為什麼要去碰荨麻?”
“做衣服。”少年還未取得姬萦信任,她随口撒了個謊。
少年不再開口,小口抿着剛出鍋的熱湯。
姬萦知道自己的手不能和千金小姐相比,但山寨裡的兒女,本來就不在乎皮膚是否柔嫩。
他們每天思考的,隻有如何活下去。
就像姬萦此刻一樣。
……
少年蘇醒後,傷勢漸漸好轉。
兩人同吃同住,姬萦也知道了更多少年的身世。
他是官宦世家的大公子,生母原是府中樂姬,懷他時意外早産,他一直體弱多病。
徐夙隐,少年在篝火旁用樹枝寫下他的名字。
姬萦也用樹枝寫下自己的名字。
在他看着自己的名字沉思的時候,姬萦也在思量他名字裡的意味。
比起徐夙隐,她還是幸運的。
至少她的名字是母親和大伯父一起想的。
他們從未希望過她夙隐人間。
姬萦隐瞞了自己的身世,隻說家中剩自己一人。至于為什麼會被困在天坑,她想好了說辭,但徐夙隐并沒有問。
她有種莫名的直覺,他不是不想問,而是聰敏地選擇了不去問。
在問了“如何出去”,得到“出不去”的答案後,徐夙隐也再沒問過這樣的問題。
姬萦從他身上看不到任何被困的焦慮和煩躁。
他平靜養傷,平靜進食,平靜望着窗外,平靜等着姬萦每日回來。
身體稍好一些後,他攬過給自己傷口上藥,更換布條的工作,姬萦用不着再準備一日三餐,因為他會先一步做好這些事情。第一次吃他煮的野菜塊莖湯時,姬萦自己都驚呆了。
因為和她做的味道一模一樣。
于是,姬萦每天需要做的事情隻剩下溪邊捶打荨麻,再拿回來梳理晾曬。偶爾運氣好,她留在溪水裡的陷阱會有一兩條小魚,她把小魚帶回小木屋,刮鱗打理,掏去内髒,晾曬成肉幹。
徐夙隐會坐在一旁沉默觀看。
第二次帶回小魚的時候,徐夙隐就會照着她的樣子,将一切料理得整整齊齊。
漸漸地,姬萦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脫離孤獨後,她才發現,原來孤獨如此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