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沈長秋下意識想去撿。
“别給老子耍花招,快走!”可這個男人一腳踢飛了他斥巨資買的二手相機,将他猛地擰過肩,刀刃抵在了脖頸上。
“撲通”,令人心碎的水聲,仿佛那隻蝴蝶也落進了水裡。
沈長秋不知道先該心疼自己,還是那個相機,還有标本夾,也孤零零躺在一片潮濕的野草中。
他被迫重新走在下來的小路上,背後是這個男人毫無節奏的喘息與緊張咒罵,每走一步,心跳快要蹦出嗓子眼。
很快,他們到了平房前的空地。
距離重新啟程還有五分鐘,人群還在不遠處的藍色鐵皮棚休息,面前沒有别的車,隻停了一輛車門緊關的大巴。
很明顯,這不是身後的男人想要的。
“你個狗日的,大巴?老子要的是這個車嗎!敢騙老子!是不是要死!”
劇烈的咒罵吸引了休息的乘客,他們聞聲轉頭,紛紛驚呼大叫,距離近的幾人擡頭一看,也吓得連連後躲。
沈長秋這個與他們同行的年輕小夥子,此刻脖子上竟然橫着一把刀!
“媽的!”男人咬牙切齒,架着沈長秋怼在大巴車門上擤了一把鼻涕,“跑了一路了,給老子開門!開車!”
男人握刀的手開始顫抖,牙齒的打戰聲,甚至比沈長秋自己的還響。
“我……我不是司機……”沈長秋額頭撞在車門上,努力解釋,“也不會開大巴……我真就是個過路的……”
“你個雜種……”
沈長秋被轉過身,看到了不遠處一雙雙盯着他的眼睛。
來不及同情,全是恐懼。
“司機?!滾出來給老子開車!!不然我殺了他!”
這是一句純方言,沈長秋沒聽太懂,但事實不容置疑。
他是個人質了。
“夥計!有事好好說!”
有兩個中年男人走向前用方言交涉,但得來的依舊是聽不懂的咒罵和叫嚣,不僅如此,身後男人的聲音開始結巴,重複,語無倫次。
“開車!給老子開車!”
沈長秋感覺右耳快要聾了。
冷靜,他告訴自己要冷靜,不能和頸前的刀刃一樣顫抖。
餘光裡,有人悄悄打電話,應當是報警。沈長秋剛才看過地圖,最近的縣過來人起碼要半個小時,他必須活到那時候,也免不了還要在大巴車上再次斡旋。
明明五分鐘之前,他還覺得自己很幸運。
“司機!司機在這!”
是那個鄰座大姐,她抓着一個矮小的男人穿過慌亂的人群。
是四十多的大巴司機。
“小夥子,别怕啊!”大姐拉扯想躲的司機,“你個慫貨!開門啊,鑰匙給他不就得了!”
男司機反應過來,解開褲腰上的鑰匙一把扔了過來,金屬刺刺拉拉蹭過地面,希望也似乎滑了過來。
可身後的男人再一次爆發更加痛苦的怒嚎。
“操你媽的!操!”男人朝扔鑰匙的司機破口大罵,打了個噴嚏之後,又在沈長秋衣服帽子上蹭臉上的淚。
他晃晃悠悠,痛苦難忍,指着司機又喊:“你!滾過來開車……帶老子去金平!”
“我不去……我不去啊!這人可犯了毒瘾啊!”男司機死死抓着棚子的柱子,“我還有老婆兒子,我死了他們可怎麼辦!”
毒瘾?
司機這一喊,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沈長秋也終于知道這個男人為什麼一開始就這麼狂躁了。
“大哥……你讓我走吧。”
“閉嘴,你個狗日的東西不開車我殺了他!”
沈長秋的脖子像是被寒冰挨上,努力仰頭拉開距離。
“不去!我不去!”司機哭喊。
雙方僵持,時間的秒針在沈長秋腦海裡轉動循環,嘀嗒嘀嗒。
嘀嗒。
突然間,尖嘯的刹車聲響徹山間,人群的眼神立刻轉向大巴後方,跑動聲接近。
“警察!警察來了!”對面的人群激動喊道。
這麼快?
唰唰腳步聲後,面向沈長秋的除了衆多雙眼,還有兩個便衣警察的槍眼。
一個年長,一個年輕。
他們例行與歹徒周旋交涉,一步步靠近。
“操!你們這幫賤人……”
這個犯了毒瘾的男人窮途末路,更加癫狂,不敢動的沈長秋就像個布娃娃跟着他的腳步左右亂甩。
他在沈長秋側耳咬牙切齒,“都别動!再動老子弄死他!”
他每一個音節,就像雷神之錘敲在沈長秋的鼓膜上,轟轟作響。
沈長秋脖子上一涼,那個鄰座大姐驚愕大叫:“血……血啊!”幾個小孩立刻被家長捂住眼睛護在身後。
沈長秋感受不到自己流血了,他渾身像凍在冰塊裡,毫無知覺,隻覺得冷。
他知道,如果割破動脈,自己最多能活十幾秒,會變成一個放了血的牲畜,睜眼抽抽幾下後,了無生息。
沈長秋找不到希望,這場來雲南的旅程應該要終結在此刻,他想了想,這一生好像沒什麼值得留戀的,唯獨隻有一個六歲的女孩。
十八年,如果她在這兒,應該過的很好吧。
面對現實,沈長秋一向接受很快,他剛打算閉眼等死,這一瞬,糟亂的人群後出現了一張冷漠清瘦的臉龐。
他沒見過。
那張臉屬于一個高挑年輕的女性,她一身灰黑,在人群後緩慢移動,警覺沉穩的眼神看來,她左手按在耳間,清淡的薄唇在對誰說話。
沈長秋能确定,她跟面前兩個男警察是一起的,她也是來救他的。
而且她的模樣……
“把槍放下,放下……我受不了了……快,給我吸點,就吸一點!”身後男人再一次痛苦叫嚣,沒人知道他什麼時候喪失最後的理智。
毒瘾發作,就像是螞蟻噬骨,野貓抓心。
“你冷靜點,一切都好說,我們找你就是問點事,真的。”年長的警察試圖撫慰,将槍收回,“你現在是不是很難受?跟我們走,我們一定替你想辦法。”
“難受……難受死了!”男人涕泗皆下,卻伸出刀指向兩個警察,“現在就給我,給我!”
“好好,現在給你!”
刀子一放開,對面的警察表示同意,而人群裡那個女警察目不轉睛看着沈長秋,又說了兩個字。
沈長秋似乎看懂了唇語,她說的是,開槍。
與此同時,世界仿佛靜止了,可挾持沈長秋的男人又瞬間收回手,刀刃再次抵在沈長秋下颌上!
他恐慌看向青翠的山野四周,警惕大喊:“又他媽想騙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