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六月,驕陽似火。
烈日炙烤着大地,萬物了無生氣。
好在茱青運氣還蠻不錯,身後的仙洞福澤缭繞隐隐可見金光,乃是精怪們修煉成仙的風水寶地,她雖隻是長在仙洞門口,但還是得到了些許庇護。
這仙洞自茱青有了神識那日就存在于世上,聽洞裡的地仙說他聽以前住在洞裡的地仙說,怕是有萬年之久。
茱青邊吐納真氣,邊聽他和其他精怪吹牛,邊抱怨今年的夏天真熱。
不知道是不是小金烏又想不開了。
小金烏上次鑽牛角尖的時候,凡間足足大旱三年。
期間寸草不生餓殍遍野,凡間的皇帝求雨求了不下十次,各色果子貢品擺滿香案,金盤玉盞堆得都要冒了尖。
凡間民不聊生,布雨的龍王連旨意都沒接到一個。
太白金星半路來歇腳的時候,曾有意無意提起,原來是人間皇帝的後妃埋怨太陽曬壞了她雪白嬌嫩的皮膚,她情願日日陰雨,口出狂言玩笑道要讓後羿把最後一個太陽射下來,這話被小金烏聽見就來了脾氣,玉帝有意為兒子出出氣,一連擱置數道求雨的帖子。
這次又不知是為了什麼。
茱青要是條狗,早該熱得吐舌頭了。
不過不是所有狗熱了都會吐舌頭,二郎神君的哮天犬,熱了會捏清涼訣。
中午日頭正盛,茱青閉目養神,忽然一道寬大的身影投了下來,替她擋住小金烏的怒火。
茱青暗道:好涼快。
悄咪咪睜眼,眼前是一隻雪白的衣袖,目光上移,衣袖上搭了幾縷烏黑如墨的青絲,青絲的主人盤腿席地而坐發長至腰間,青絲半披半紮,用玉簪端正束着,隐隐有些高不可攀的意味。
茱青不由屏息凝神,玉簪是九天玄玉雕刻而成,這人絕不是普通的修仙者。
許是感應到她的神識有所松動,那人微微側首低頭,瞥到地上還有一株曬得半死的草。
“真可憐,好好一株雙珠草,曬成這般鬼模樣。”他搖頭歎息。
即使有仙洞仙氣加持,即使茱青生性不怕旱,她的法力也無法抵擋金烏的毒辣炙烤,更何況她根本沒法其他小仙手裡搶到一丁點水源。
萬般無奈之下,茱青隻得用法力護住元神,哪顧得上本相有沒有損毀,花瓣邊緣也略顯焦黑,這人恐怕從未見過這麼醜陋可憐的仙草,故而起了一起興趣。
他低頭地瞬間,茱青清晰地看到他的相貌。
太白金星是她見過品階最高的仙君,仙風道骨舉止脫俗,面對像他們這般低階的精怪總樂呵呵笑,很是和氣。
而眼前的這位仙君,更上太白一層樓,眉眼如星如劍,既有普度衆生的悲憫,又有不沾惹世俗的疏離,周身散發着冷峻清冽的氣息。
聽他開口茱青不由瞠目,長得這麼好看,說話卻恁惡毒。
他又道:“剛從瑤池蓮花上收集的仙露,便宜你這小妖了,看你這幅醜樣子就眼睛疼。”
茱青氣結,好好一個人怎麼就長嘴了呢。
他張開手,掌中憑空出現一隻無任何寶石裝飾的葫蘆,他打開葫蘆,仙露從茱青頭頂澆了下來。
涼嗖嗖,甜滋滋,甚是美妙。
原來西王母瑤池的仙露是這般滋味,茱青舒展着葉子去迎接仙露,拼命用根系吸收着滲進土壤的水分。
茱青心道,如果能做掌管瑤池的仙女就好了。
寶葫蘆的容量可不止肉眼看上去那麼小,葫蘆中可容納山川大海,仙露足夠多,既解她燃眉之急,又賜予她諸多法力,抵得上她修煉兩三百年的功效。
旁邊的梅樹精嫉妒地樹梢直抖,樹上的烏鴉怪不停地撲棱翅膀。
仙君在旁,其他小仙不敢明搶,隻能咬牙切齒看着茱青将靈力盡數吸收。
吃飽喝足,恩人還在眼前,茱青撚了個訣,從根下催生出一枝花芽來,灌溉之恩無以為報,便請他看個花吧。
待四朵花瓣舒展在他眼前時,他嘴角挂了絲不甚明顯的笑意,伸出指尖點點茱青的花瓣。
“這小妖怪,真有意思。”
茱青昂首挺胸接受着他的誇獎,他卻再沒往下說,反手一握葫蘆消失不見,打了個印坐着吐納。
茱青靜靜注視着他的背影,學他的樣子以本相修煉。
直到一個小周天後他才再次睜眼,也沒有再看茱青,召片雲彩駕雲離去。
茱青尚在回味奇妙的仙露,旁邊的精怪卻開始陰陽怪氣起來。
“果然是受了瑤池仙露的,和我們就是不一樣。”
“再不一樣,還不是個不到千年的小仙。”
“别說是一千年,就她自己那點修為,能有三百年就不錯了。”
周圍不屑一顧的聲音過了半日才漸漸消散,茱青擡起紮在地裡的腦袋,甩了甩上面的泥。
自己勢單力薄,說不過他們,大不了不聽就是了。
炎炎酷暑又遇幹旱,都是草木成精,誰的日子都不好過,偏偏隻有她得仙君恩惠,不患寡而患不均,難免會有難聽的話。
茱青天生大大咧咧不記仇,并沒把這些話往心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