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青突然就笑出聲。
神仙能活千年萬年,既然可得長生,有誰會在乎自己老不老。
然而他的年齡對茱青而言,實在遙不可及,她成精五百年,做仙才三四百年,尚不到千年的壽命,他做自己的祖宗還差不多。
她道:“公子的容顔并不老。”
言外之意,他真實的年齡實在很大了。
秋季的山林真是風光無限好,漫山遍野的紅葉秋果美不勝收,做神仙的時候不需要吃飯,此刻肉體凡胎,走了一個多時辰後的翊貞體力不支,要求茱青給他找點東西吃。
茱青找棵果樹手腳利落爬上去,摘下幾個果子放在衣兜。
“仙君…啊不,公子,既然是您下凡曆練,以後這些事,能不能您自己去做呢?”茱青咬了口果子,酸甜的汁水浸滿口腔,解渴又好吃。
茱青下凡隻是負責保護他的安全,也沒說讓她當丫鬟伺候他啊。
茱青道:“您得充分體會到做凡人的辛苦與不易,受盡磨難才能成正果。”
翊貞啃着果子沉思。
茱青追問:“您之前每上一個境界時,都怎麼曆劫呢?”
“天雷。”他說,“九重天外有一處曆劫的所在,每次曆劫需引動天雷以做渡劫之用。”
“若是沒渡過去呢…”
翊貞丢掉手裡的果子:“重修,或者元神肉身一同泯滅,轉去奈何橋上投胎。”
他的神情不像是騙人,茱青隻覺得後背發涼。
她道:“所有神仙都這麼過來的嗎?”
翊貞搖頭:“不是,若想修為有大突破,就得吃點苦頭,倘若不想吃苦,維持現狀修煉就行。”
這是茱青不曾踏入的領域,她隻知道妖怪不會永生,知道神仙也會死,但從未想過要付出這麼多。
再出發時,翊貞走在前面開路,偶爾遇到分叉路口時,問問茱青的意見。
說來好笑,某次他轉身找她時她正好俯身從地上撿起一塊花紋極特别的石頭,身形被灌木遮擋,他見自己不在他身後,正想開口叫時卻一時語塞。
翊貞從來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進露華宮後,翊貞一直以“小花仙”稱呼她,更多時直接稱她為“你”。
自己的名字本就很少有人叫,翊貞不知道也尋常。
茱青有些氣惱,哪怕隻是不起眼的護衛,他也太不把她放在眼裡。
見他詢問,她說:“我叫茱青。”
“茱青。”他思索,“哪個字?”
茱青撿起樹枝在地上寫給他看:“茱萸的茱,青草的青。”
翊貞問:“挺好聽的,誰給你起的?”
“太白金星。”茱青丢開樹枝拍拍掌心,“我剛變成人那陣,他正好在南恒山歇腳,他那仙鶴在林子裡飛回來時叼了一枝茱萸,他就給我起名叫茱青。”
翊貞笑容極淺:“怪不得他對你格外照顧,原來是這個緣故。”
說完他往山下走去,心道她果然與太白金星關系匪淺。
茱青擡頭看了看天,碧空如洗一片透明,仿佛前路也是這般美好,渾然不覺有人在心裡偷偷看不起她。
山下的小城人口不少,翊貞決定留在這一段時間。
翊貞在街上擺攤看病開藥,她在旁邊聽他的口述給老百姓寫藥方。
“當歸、芍藥、還有一錢茯苓…”茱青快速記下來,把方子交給來看病的男子,“快去抓藥記得文火煎,你家娘子吃了三五日包好。”
男子千恩萬謝,放下幾枚銅闆,往藥房去了。
茱青捏着因寫字而發酸的手腕,目光掃向當街。
時至中午,街上仍有不少人,攤販們嘶聲力竭地招攬生意,賣菜的農婦偶爾偷閑打個盹,賣糖葫蘆撥浪鼓的小販們扛着架子從街上穿過,走到無人處也坐下來歇腳,剛入秋并不冷,日頭也還毒,故而目之所及,個個都無精打采。
唯獨一個人例外,就是翊貞。
他氣定神閑地整理小桌,汗珠濡濕領口也不去擦。
聞着飯館飄出來的香氣,茱青的肚子不争氣地響了起來。
她道:“公子,我餓了,能不能先去吃飯?”
他一動不動:“去吧。”
“我沒錢。”
早上出客棧時茱青沒帶錢,看診賺的錢都在翊貞那兒,他無奈搖頭,抓把錢給她,茱青攥在手裡數着,足足二十一個銅錢,夠她吃個好菜了。
茱青正要走,又停下腳步。
按照翊貞的修為,他早已辟谷不用吃飯,可他如今是人也會餓,自己對他不管不顧也說不過去。
于是她笑得很殷勤:“公子,你想吃什麼,我幫你帶回來,或者我們一起去?”
翊貞嘴角彎了彎:“我不去了,留下來看桌子,你随便帶點什麼就好,我不挑食。”
茱青心滿意足地往飯館走去,幾家飯館在門口招客的夥計看到她好像看到一塊大肥肉,似乎餓的不是茱青,是他們。
剛要踏進店門,茱青就聽到身後一陣嘈雜聲,下意識回頭去看,卻看到幾個家丁打扮的人正圍着翊貞,面露兇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