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貞道:“你還怕打不過他?”
茱青失笑:“雙拳難敵四手,公子沒聽到老闆說那胖子他爹是侯爺,他萬一回去向他爹告狀,人多勢衆,我們隻有兩個人,怎麼打得過。”
“那就讓你看看我是怎麼打架的。”翊貞道。
那次在桃江城打架,他還沒動手就被一悶棍敲暈了,事後盡管茱青不提,他還是覺得丢臉。
赤手空拳和人過招,他沒輸給過任何弟子。
卻被凡人背後使了陰招,隻能靠茱青保護他。
他曾和師父争辯過下凡需不需要帶護衛,他說不用,他能在凡間照顧好自己,師父不信,還是任由太白金星為他安排茱青随行。
事實證明,師父說得對。
翊貞對自己很自信,茱青看在眼裡,揚起嘴角。
信步閑逛,通常沒有任何目的,茱青喜歡沿河走,翊貞向來不在乎這些小事,倒也都随她。
天陰得越來越重,不到半個時辰便飄起雪花。
起先隻是幾片小小的雪珠,落在身上立刻滾落,不沾衣也不化成水,慢慢地變成大片的雪花,在空中晃悠悠地飄着。
翊貞不說冷,茱青也不打算回去。
她喜歡站在河邊看烏篷船,看雪花飄進水裡,看炊煙升起的一戶戶人家。
岸邊的船夫正在生火做飯,用火石點燃稻草,再把稻草木頭塞進爐子,鍋裡炖着的是剛從河裡釣上來的鯉魚,伴着白菜一同下鍋,在鍋裡炖得咕嘟咕嘟冒熱氣,漁夫就着河水清洗殺魚後的血污,水面也因此染上一片紅色,血色很快被流水沖走,俨然看不出方才的血雨腥風。
旁邊的船夫早已吃過午飯,支着竹篙去接要坐船的客人。
茱青撣撣身上的雪,躍躍欲試道:“公子想坐船嗎?”
剛回頭,她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翊貞站在原地沒有挪動,他的高個子剛好替茱青擋住從他那邊飄來的風雪,此時他半邊身子和頭發上亦積了一層薄薄的雪,好像一個雪人。
翊貞疑惑地看向她,像是問她為什麼笑,恰好把身上的雪抖下去大半。
“還有這兒。”茱青指指自己的腦袋,“這個位置也有。”
翊貞擡手拂了拂,仍有一團雪花在頭頂不曾拂去。
“公子成仙早,是不是永遠都不會有白頭發?”茱青瞅瞅四周,并無一個閑人能聽見他們的對話,她往翊貞身旁挪了挪,小聲道,“公子頭發長得真好,又黑又亮,公子用什麼水洗頭發,我也跟着學學,您看我的頭發,又細又軟。”
修煉費精氣,茱青是草木成仙,尤其費頭發,功力有長進頭發就得掉一撮,她為此很是苦惱,對護發樂此不疲。
翊貞垂眼看茱青小聲咕咕叨叨,她從耳後理出一縷頭發拿在手裡,寶貝般捋順,茱青頭發蓄得長,幾乎和腰平齊,就算放到身前,也不算短。
他想了想,淡淡道:“天生的。”
“哦。”
“也不會白。”
翊貞确實一根白頭發都沒有,即便他活了幾千年,每日晨起正衣冠,沒找出過一絲白發來。
茱青羨慕得牙根癢癢。
她忽然玩心大起,手默默伸向背後的欄杆,抓起一把雪,蓦地撒在翊貞頭上。
撒完雪她立即退開幾步以免被翊貞抓住,帶着得逞地笑看他:“這下我可見過公子頭發全白的樣子了。”
和她想象中不同,翊貞沒有惱羞成怒,也沒有被捉弄後的窘迫,而是面無表情靜靜看着她。
茱青立刻斂起笑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這玩笑開太大了。
仙君就是仙君,偶爾跟她鬥兩句嘴順着她的想法是他有意自降身份,那也不代表她能這麼放肆。
翊貞感受着頭上脖頸的涼意,有一瞬間地不悅,但在看見茱青純真無惡意地笑容後他明白這隻是一個玩笑。
壞就壞在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個玩笑。
試問元清天尊座下衆弟子,誰敢對他開這樣的玩笑。
衆師弟師妹都對他恭敬客氣,一口一個“師兄”地喚着,他們之間或許會沒大沒小地鬧,但他從來都沒有參與過。
翊貞想解釋些什麼,可方才還興高采烈地茱青此刻像隻堵着嘴的鹌鹑,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慌裡慌張垂下頭,一副做錯事等着被人責怪的樣子。
茱青有些怕他。
翊貞更懊惱了,與茱青相處多日,他也摸清了點茱青的性子,這小花仙有什麼心思都寫在臉上,藏都藏不住。
難不成是平時對她太兇,讓她不由自主地懼怕自己?
翊貞不甘心地算着自己的年齡,算來算去更加絕望,他若是平常的修道者,以他的年齡都能生出茱青,或者能做茱青祖父的祖父了。
在茱青眼裡,他會不會就是一個不通情理迂腐至極沒有半點人情味的長輩?
想到此處,翊貞鬼使神差地帶了抹慈愛地笑容,看着茱青緩緩道:“沒關系,你還是個孩子,淘氣點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