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芹兒回家把事一說,烏豆豆嘴裡的炒肉片都不香了。
他們爹娘是家生奴才,生下的也是小奴才,這是變不了的事實。運氣好的跟個好主子,運氣不好的從一個主子手裡轉到下一個主子手裡。
烏豆豆小大人一樣長歎一口氣問:“表公子兇嗎?會不會打人?”
烏芹兒回他:“你不做錯事情他做什麼打你。”
“那我完了,我肯定會做錯事情。你說過我是個惹事精。”
這天夜裡嗚嗚的哭聲将烏芹兒從熟睡中驚醒,烏豆豆從外間炕上爬下來抱着枕頭摸黑跑進裡間顫聲喊:“姐姐,我怕。”
烏爹在馬房當值今天沒回來,就他一個人睡在外間,夜間安靜那幾聲哭叫聽得真切,烏芹兒用被子裹了他抱上炕輕拍着哄:“沒事,沒事,快睡吧。”小孩覺重,還是抵不過睡意片刻在姐姐的輕拍安撫中又睡熟了。
烏芹兒披上衣服起身,舉着煤油燈才打開房門,就聽見隔壁院裡亂糟糟的說話聲,嗚嗚的哭聲還伴随着管事的高聲呵斥:“等出了門再哭,大半夜的驚着主子了,你們有幾條命。”
院裡的火光都彙聚到一處,院門隻看着巷子裡站了好些人打着火把燈籠,都伸直了脖子往隔壁院子瞧,烏芹兒剛想去看看,旁邊一隻手拉住她道:“你一個姑娘家别去,仔細吓着。”
烏芹兒注意力都在那邊,冷不丁聽到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條件反射一抽胳膊。
那人一挪步,煤油燈照亮他的臉龐。
向陽似乎意識到烏芹兒的抗拒,将方才拉烏芹兒袖子的手往身後一藏,咧嘴一笑:“抱歉,黑漆漆的吓到你了。”
晚上才在向家見到,烏芹兒自然認出了他,這人也太不認生了,烏芹兒微微蹙眉。
“出什麼事了?”烏芹兒問。
“我告訴你,你不要怕。”向陽遲疑了一下才輕聲答:“是鄧家三郎死了。”
一個湊完熱鬧回來的大嬸見他兩也在讨論,湊過來掩嘴低聲說:“自個兒跳井死的,這大冬天的遭什麼孽,養這麼大撲通一聲就沒了。”
鄧家三郎死了,烏芹兒想起那日在巷口遇見他,腦中浮現那黑漆漆不透光的眼睛,夜間的冷風往衣服縫隙裡侵,涼得她打了個顫捂緊了領口。
向陽見烏芹兒果然有些害怕,待要說什麼,院門外一人從人群裡擠出來,急吼吼叫他:“向陽!要起棺了!你還在這裡磨蹭。”向陽是被叫來幫忙的,不能耽誤事隻得一步三回頭被拉走了。
沒有停靈發喪,人就匆匆入殓了,用口黑漆漆的薄棺材裝了,半夜裡就擡出去了。
烏芹兒看着那口黑棺材打院門口前一晃而過,想起自己母親去世那日,也是匆匆忙忙,才買了紙錢回來,母親的棺材就出了巷子了,烏芹兒提着籃子,牽着嚎啕大哭的烏豆豆,跌跌撞撞跟上,喘不勻的氣憋在胸口,漲得淚水流滿了雙頰。
烏芹兒回屋看着睡熟的豆豆,心裡的憂慮更甚,長姐如母,母親走後她一直覺得自己就要擔起照顧弟弟的責任。
不過好消息來得也很快,才過了兩日,這日清晨一到大廚房,向廚娘拉着她到一邊,親昵的拍着她的手說:“芹姐兒,嬸子總算是不負你的托付,豆哥兒的事情給你辦妥了,明兒早上我領他去三太太那過了眼,就可以去表公子那邊伺候了,那邊正缺一個在書房侍奉的,豆哥兒靈活剛好合适。”
烏芹兒心裡的石頭總算落地,面帶喜色道:“多謝嬸子。”
向廚娘瞧這她這樣懂事,更加喜歡,笑道囑咐:“豆哥兒過去了就不能在家裡住了,内院一道道門落了鎖,夜間來來去去總不方便,你給豆哥兒收拾幹幹淨淨的,多準備幾身幹淨的衣服帶過去。”
豆豆得知他明天就要去表公子那當值,之前的愁緒又上來了,烏爹哄他跟着表公子能出門,有很多好吃的,還有月錢拿,聽到月錢豆豆的愁緒瞬間就散了,興匆匆問:“我一個月月錢多少?能買肉餅吃嗎?”
“大概能買兩三個肉餅吧。”烏爹哄他。
“那就買三個,爹爹一個,姐姐一個,我一個。”豆豆樂呵呵道,烏爹聽了心裡熨貼得很,比真吃了肉餅還美。
烏爹又怕他在外頭闖禍,囑咐:“你要聽話,認真幹活,嘴甜一點,别瞎跑知道嗎?”
“知道啦。”豆豆心已經飛到領月錢那日了,拿着小包裹整理着自己的一些小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