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府甯晖堂，施老太太清晨起來，小丫頭們服侍她洗漱完，照例往梳妝台前坐，眼前突然飄過什麼花花綠綠的，老太太定睛一看，妝台對面的窗邊上挂着兩片薄紗幔帳，各式各樣的花枝印在上面，卻又不似繡的，新奇得很，老太太眼神不太好，叫丫頭攙着過去捧着細瞧。

在一旁等着給老太太梳頭的梁娘子恭維道：“還是老太太屋裡的東西稀罕，這挂着可真好看，和開了滿屋的花一樣。”

雲嬷嬷一面将今日要戴的钗環從妝匣中一一挑出來，一面笑着解釋道：“是丹蘿那鬼丫頭弄的，昨日下午采了一籃子花回去，夜裡家裡叮叮當當敲了一個晚上，我想着叫老太太看個新鮮，早上挂了起來。”

老太太聽了笑起來：“好丫頭，是不錯，好看，還是年輕人有巧思，現下在屋裡也能賞花了，叫丹蘿丫頭來，我賞她。”

雲嬷嬷聽了比自個兒得了賞還歡喜，将丹蘿領了來。

丹蘿是老太太看着長大的，本來就是個和緩的性子，在自己身邊這麼多年，經曆的事多了又生出一層不卑不亢的穩重來，老太太瞧她低眉順眼的站在自己跟前，怎麼瞧怎麼順眼。

“心思又巧，人又本分，我瞧着那麼好，這丫頭合該給我做孫女的，莫不是投胎的時候走岔了路，才到你家裡去了。”老太太和雲嬷嬷打趣。

雲嬷嬷哪能讓話落在地上，接住話頭調侃說：“哎呀，那老太太可發現晚了，白叫我家養了十六年了。”

“不晚，不晚。”老太太招手叫丹蘿上前，拉着她的手親昵道：“可心的人就要用在可心的地方，從明兒個起，你就到昀哥兒院裡頭去，他那缺個穩重的大丫頭。”

老太太一句話，丹蘿成了施府長孫大公子的一等女侍，這真是意外之喜，丹蘿連忙謝恩。

老太太似有深意拍着丹蘿手說：“千萬上心，你的好日子在後頭呢。”

雲嬷嬷心裡一沉，老太太的話說過頭了，莫不是瞧上了自家蘿丫頭，想叫她給大公子做通房。

丹蘿這丫頭不适合在宅院裡頭，原本自己想的是在老太太身邊幾年，求個恩典放丹蘿出去，到外頭尋個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給她置辦一些産業，往後吃喝不愁。

雲嬷嬷的心思面上不顯，仍然笑着說：“能得老太太這樣看中，這丫頭不知哪輩子修來的福氣。”

“丹蘿這一走，這院裡人更少了，個個院裡都從我這兒撥人，年前到現在放了好幾個缺了，你得空去挑幾個好的來，要安分的。”老太太吩咐雲嬷嬷。

梁娘子邊給老太太挽發髻邊說：“都是老太太調教得好，有些院裡的丫頭做事和慌腳雞似的，丢了耙子又弄掃帚，就咱們甯晖堂出去的嘉榮、冬栗，青禾，個頂個的能管事。”

丹蘿見時機好，想給烏芹兒換份差事，也算還她個人情，笑道：“老太太，我倒知道個人，我這次能讨老太太歡心也有她的一份功勞呢，這拓印的法子我是跟她學的，叫烏芹兒，模樣手藝都是一等一的。”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梁娘子不屑的癟了癟嘴。

“喲，你這是幫别人求賞來了。”老太太同意：“那你帶她來，給我看看。”

丹蘿聽了，快步出門尋烏芹兒去了。

丹蘿一路問到烏芹兒的住處，屋門鎖着，找人一打聽才知道這個時辰她倒泔水去了，還沒回來，急得直跺腳。

正好今日烏芹兒惦記着花箋的生意，小鳳定的衣服也完工了要送去，她打算早點出門去，就回來得早些，平日可得到半響午才能回來。

丹蘿扯着脖子等在巷口，見到她也顧不上别的忙拉着她就跑，已經耽誤太久了。

“快些，老太太要見你。”

“什麼事？”

“是好事，老太太院裡正缺人，我提了你，老太太就叫我領你過去看看。”

“要不等我換身衣服吧，剛幹完活髒得很。”

“現下沒時間換了，老太太不是個刁鑽的性子，先過去要緊。”

到甯輝堂，兩人氣還沒喘勻，聽着正廳裡有說話聲。

“誰來了？”丹蘿問門口打簾子的丫頭。

“二太太在裡頭”丫頭低聲告訴她。

二太太自從丢了管家權，往老太太這邊來得勤快。

丹蘿叫送茶的丫頭替她傳了話，叫了雲嬷嬷出來。

雲嬷嬷打量了一番烏芹兒，從袖裡掏出一串十文銅錢，遞給烏芹兒：“這是老太太賞的。”

“婆婆？”丹蘿不解。

“領了賞就回去吧。”

隻這一會兒，老太太就變卦了，丹蘿不死心說：“婆婆，讓芹兒再等會兒，當面謝了賞再走吧，她才做完活，不是有意遲的。”

看着兩人額間的細汗雲嬷嬷歎氣說：“不是這個原因，唉！回去吧。”

無論什麼原因，老太太既然改變了主意，她們也無力改變，烏芹兒知道這事黃了，将賞賜捧在手心裡，朝門裡行禮謝賞。

雲嬷嬷歎了口氣，往丹蘿額間一戳道：“太心急！”

這期間定有人在背後說了什麼，丹蘿有些難受，白叫人期待一場，若自己不那麼心急，背地裡求一求婆婆，說不定這個事還穩一些，如今烏芹兒在老太太這裡留了個印象，以後恐怕再也無望進甯晖堂。

“明日你到大公子院裡來尋我。”丹蘿将烏芹兒送出去。

烏芹兒應了，在門口纂着那十枚銅錢定了定心神，還有許多事情等着自己呢，實在沒有傷春悲秋的時間。

按照小連說的，烏芹兒找到玉露閣後門，夜裡賓客盈門的雨露閣此時歸于寂靜。

打着哈欠的夥計領着烏芹兒敲門，小連腫着眼睛被叫醒，做他們這行的晚睡晚起，這個點都裹着被子滾在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