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争得起勁,這三人早已不自覺地挺直了腰背、擡起了頭,再不似先前那副唯唯諾諾的鹌鹑模樣。
被公主看到臉了!
堂内寂然。
付明宛看了這場狗咬狗的滑稽戲,氣消了一多半,不過仍不過瘾,故作姿态道:“銀盤,是我眼睛花了,還是這三位郎君的确不長畫中那樣?”
銀盤附和:“公主的眼睛怎會出錯呢?”
話音一落,三人幾乎同時跪倒在地,齊聲大喊:“公主恕罪!”
劉津辯道:“同僚、同僚将我畫得過于風流,我也曾勸過他幾句來着……”
王不維:“我那老娘說畫像與我一模一樣,這才敢交上去,還請公主諒解慈母眼拙,遭愛子之心蒙蔽呐!”
張友則說:“畫雖誇張,心卻是真,小人雖貌不驚人,然一腔癡心,願公主明察!”
這群文人吵架時就巧舌如簧,沒想到狡辯時亦是。
付明宛不語,端坐如山,隻當沒看見三人滿地哀求,打定主意要晾他們一晾,好叫他們長點記性。
她該處理那道“硬菜”了。
她将目光落在那道熟悉的身影上,唇角微挑,語氣不急不緩:“許久未見,鄧郎君竟在瓊林書院當差了?”
已經料到會有這麼一遭,鄧執宋神色自若,從人群中走出,朝付明宛長揖一禮:“當差談不上,隻是受了皇後娘娘的差遣,來幫點小忙罷了。”
付明宛哼了一聲:“瞧得出鄧郎君不大願意幫忙啊,我看你的‘大作’頗不走心呢。”
他他自然知道她說的是哪幅畫,正欲開口辯解,卻被她擡手止住。
她知道他能言善辯,聰明得很,索性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她來這兒是擺公主架子的,可不是來打辯論賽的!
付明宛倏地起身,語氣冷了幾分:“一個兩個的……你們都當本公主好糊弄不成?”
院内衆人如臨大敵,皆跪倒在地。
她緩緩踱步,聲音不疾不徐:“畫得不好倒無妨,可若心思不正,故意擾亂本公主擇婿的好事……”
言落,目光又重新落在鄧執宋身上:“鄧郎君,你覺得呢?”
鄧執宋也不惱,幹脆地為她順毛:“執宋許久未提筆,實在生疏。若有疏漏惹公主不快,執宋甘受責罰。”
衆人跟着他齊呼:“臣子失職,請公主責罰!”
付明宛看着雪中跪倒的衆人,還是頭一次覺得,其實穿越來當嫡長公主還蠻不錯的——難道這就是“權利”的甜頭?
但她立刻拍了下自己的臉頰:糊塗啊付明宛!你可是新世紀獨立女性,怎麼能被封建制度給同化?真是小人得志,我唾棄你!
旁人隻聽一聲脆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有站在一旁的銀盤瞠目結舌,低聲問:“你幹什麼!”
“沒什麼,清醒一下。”付明宛咳嗽兩聲,朝衆人說,“行了,知道錯了就好,都起來吧,大冬天怪冷的。”
意思意思、吓唬吓唬就行了,他們罪不至死,頂多算是沒交付好作業的乙方。
付明宛想了想:“劉津、王不維、張友,我要罰你們俸祿。”
畢竟福奚公主威名在外,三人都已經想好流放時去哪兒賞景、作詩了,聞言一愣,如臨大赦:“謝公主不殺之恩!臣領罰!”
銀盤:“公主要怎麼罰?”
付明宛大手一揮:“罰半個月的吧!”
“半、半個月?”銀盤在她耳邊問,“這懲罰有些太輕了吧?這事兒要往嚴重了說,算是欺君之罪呢。”
付明宛思索片刻,咬咬牙:“那就一個月吧。”
事實證明,有些人天生做不了剝削階級、萬惡的資本家。
傳下去!福奚公主的那些傳言都是假的,她分明是天下第一大善人!
三人呼天嘯地,謝起恩來。
“至于鄧郎君嘛……”付明宛又看向鄧執宋。
罰俸祿似乎對他而言太輕了些,像這樣大家族的郎君,肯定不稀罕那二兩銀子。
她思索片刻,眼睛一亮,有了主意:“我要你造一套筆。”
鄧執宋疑惑:“筆?”
“對,不是普通的毛筆,”付明宛費勁形容着勾線筆的模樣,“墨水從筆的頂端注入,通過筆杆流向筆尖。這套筆所畫出的線得粗細不同才行,細的能描發絲,粗的能畫竹節,線條既不能顫,也不能糊。”
見鄧執宋微蹙着眉,若有所思,付明宛立刻好受了些。
他若真造出來了勾線筆,她就有順手的畫筆用了,這等開天辟地的大發明,沒準還能讓兩人一起名留青史。
他若造不出來,哼哼……
付明宛揚眉吐氣,扳回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