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她低頭對着地長歎一聲:“哎,雖然我是個聰明姑娘,但我的聰明全用來偷奸耍滑上了,當上女帝也是保準是個左擁右抱的大昏君,你們還是别指望我了。”
死過一次後,她實在不想再體驗那股鑽心的疼痛。沒想到整日熬夜、吃垃圾食品的她現在開始惜命了。
總之,出宮刻不容緩!
憑着模糊的記憶,付明宛大概畫了幾張勾線筆、蘸水筆的構造圖,省得他随便造個什麼玩意兒來糊弄她。随着這幾張紙一同到鄧國公府的,還有公主口谕:
她要在遊園會上見到季存惠。
她生怕鄧執宋從中作梗。
鄧郎君是這樣的人麼?
他不請季存惠,隻是因為他久不與帝城中的權貴交際,怕他來了無所适從罷了。
不過公主既然發話了,他隻好往季府送信,請季存惠撥冗前來參加。
雖說公主不願聲張,可帝城中人消息靈通,心思也通透,豈會不知這番集會的真正用意?
公主是借着鄧國公府的園子,相看驸馬來了!
于是到了遊園會當日,各家郎君打扮得花枝招展,玉冠錦衣,身上厚重的香粉味招蜂引蝶,惹門口的小厮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小姐們也不遑多讓,紛紛穿上最華貴的裙裝,滿頭珠翠作響,伴随着小碎步踱進院中。
鄧國公府中早設好遊賞之景,臘梅初綻,疏影橫斜,香氣随風入席,添幾分風雅。園林中間布了幾張玲珑案幾,上面香茗茶點、撫琴投壺等諸般器具一應俱全,皆精巧别緻。
可惜雪意未歇,縱有雅興,衆人也不敢久立風中,大多聚于堂前檐下。
席間有幾層薄紗為隔,郎君小姐們三三兩兩聚堆,聊着自己的話。
眼神望向院中執意光着半邊膀子拉弓射箭的郎君,有人暗自欣賞,有人則發出嗤笑,笑他們的周身凍得通紅,卻因公主卻遲遲未至,隻能硬挨着嚴寒來顯眼。
身後的小爐燒得正旺,不過小姐們卻仍取暖似的緊緊圍着一人,薄煙都擠不進去半絲。
那人是安陽郡主付文君。
她是席上除鄧執宋外,唯一見過福奚公主的人。
付文君今日聽到的最多的問題就是:福奚公主是個怎樣的人?
付文君想,不怎麼樣。
她這個堂妹整天養尊處優、錦衣玉食,過着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日子,卻貪心不足,整天哭喪着個臉,就知道躲在衡王身後扮柔弱。
她還尋死覓活?不想當公主叫她當呀!
帝城的宴席向來都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如今福奚公主屈尊來此,将她的風頭搶去了大半,都沒人注意到她頭上那支新打的流觞金钗了!
她勉強評價道:“公主喜靜。等她來了,你們也莫去擾她。”
貴女忙道:
“我們哪敢呀!”
“還是安陽郡主好相與,我們可萬是不敢跟公主嬉笑打鬧的。”
又有人問起了公主擇婿的事,不過聲音壓的極低,覺得女兒家講這話害臊。
有人調笑:“劉姣都不害臊,你臊什麼呀!”
帝城中有不少貴女仰慕鄧執宋,但也隻敢偷偷瞄幾眼罷了,再大膽的,不過和小姐妹訴幾句相思,或旁敲側擊地向父母暗示幾分,期望能牽一線良緣。
誰像劉姣一樣,整日風風火火地追在鄧執宋屁股後面跑!
衆人嘴上笑劉姣失分寸,但心底卻未必不羨,指摘她的時候話裡或多或少有些醋意。
至少劉姣讓他知曉了心意,而她們呢?鄧郎君估計都不知道她們姓甚名誰。
劉姣知道自己不受歡迎貴女們的歡迎,也不上趕着自讨沒趣,便跟着她哥哥劉祯一起,同郎君們聚堆玩笑。
付文君瞥了劉家兄妹一眼,輕聲說:“說起公主擇婿……我聽說父王說,聖上很中意劉家郎君呢。”
“劉祯?”
劉祯是帝城出了名的,一等一有出息的郎君。他是劉相的長子,與劉姣一母同胞,不僅長得周正,為人和善,前次科考更是高中探花,前途不可限量。
此等人才,自然是帝城婚嫁榜上炙手可熱的香饽饽,難怪被皇帝盯上。
有小姐看向劉家兄妹旁邊的那位:“我覺着葉舟葉郎君也不錯,為人風趣,定能讨公主歡心。”
衆人揶揄:“是為公主選的,還是為你自己選的呀?”
那小姐登時羞紅了臉,輕輕推攘她們幾下,低聲叫她們莫胡說。
反正公主未到,閑着也是無聊,她們幹脆偷瞄起郎君們,替公主物色起驸馬來——也不知是真心幫她挑人,還是純粹圖個嘴上熱鬧。
忽有人悄悄擡起手指,指着其中一位問:“這是誰家的郎君?”
“從未見過。”
“看,他比旁的郎君矮了一大截呢。”
“身量如此瘦小,左不過十四五歲,竟也來湊公主擇婿的熱鬧?”
付文君循着她們所指的方向看去,一愣。
那“郎君”穿着一身不合體的月白直裾,來回穿梭在人群中,袖袍帶風,分外惹眼。
逢人便拽着問:
“你們可有誰見過季存惠,季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