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弟來得巧,聖女前腳入京,後腳七弟便到了。”低沉溫厚的聲音傳來,如林間清泉淌過,别有韻緻。
蕭然聞聲頓住腳步,邊拍打衣上灰塵邊推門進了雅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四哥說得不錯。”
“這麼多年了,七弟還是這般沒個正形。”
雅間裡茶香四溢,若有若無的水汽彌漫在空氣中,一男子身着月白色長袍坐于桌前,發上束以玉冠,清俊的眉宇仿佛籠着一層光華,此時眉頭微撇,嘴角卻勾出好看的弧度,無奈地輕笑。
“我是什麼樣的人,四哥不最清楚。”蕭然大步一邁轉身便坐到蕭景言面前:“怎麼,四哥也來湊熱鬧?”
“閑來無事。”蕭景言端起茶盞,目光掃向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天街是京都的主幹道,一直延伸至城外,道邊的空地上有不少擺攤的商販,挑擔趕路,牽牛車送貨的人往來不絕,此刻卻都翹首盼着聖女的步攆,一時堵得水洩不通。
而雲煙樓地處中心,視野極佳,低頭能見大半個天街。
“四哥會來這,事情定不簡單。”
蕭然不知從哪兒掏出一把紙質折扇,“刷”地一下展開,隻見扇上以濃墨書寫出“天生我才”四個大字,筆畫恣意飛揚,無拘無束,頗符合當下主人氣質。
蕭景言搖搖頭,輕抿一口熱茶,“七弟想多了,美人誰不愛見。”
“旁人會如此,四哥不會。”蕭然合上折扇,挑眉望向蕭景言,眼中隐有揶揄之色。
蕭景言低垂眼睫,掩去一絲異樣情緒,淡淡開口道:“七弟若是為聖女而來,還是多關心下面的動靜為好。”
“聽四哥的。”蕭然也不挑破,将目光轉移到天街上。
街道一邊,着淡藍色衣裙的少女們合力擡着一架步攆從街側走來,前面的家丁為其開路,密集人群自行退開一條道路。
“還有多久能到?”黎玥身形未動,小聲對随行的琳琅道。
琳琅聞言輕聲回答:“小姐别急,過了這條街就快到了。”
“那就好。”
黎玥微吐口氣,剛想振作精神,身下步攆卻乍然一晃,堪堪停住。
一個發絲淩亂的婦人沖到步攆前,懷裡抱着雙目緊閉的稚子,稚子面色潮紅,即便沒有意識也死死抓住母親的衣襟不放。
婦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面色慌亂又帶些許畏懼。
家丁到底是經過訓練,見此情景沒有貿然上前驅趕,而是将目光投向黎玥,等待指示。
“怎麼了?”黎玥隔着紗幔問道,聲音如玉石相擊般清泠好聽。
她面上鎮定,心底卻有種不好的預感,看來此次入京不會太順利。
離午時還差些時候,若能晚點就好了。
婦人見到黎玥回應,也不顧周遭人指點,鼓起勇氣呼喊道:“聖女大慈大悲,求聖女救救妾身的孩兒。”
“孩子可是病了?”黎玥再度開口,隐約猜出是怎麼回事。
“是是。”婦人跪在泥地上,大顆淚珠滾落,又被她随手抹去,恨恨道:“孩子他爹不是個東西,欠了大筆賭債被人給捉了去,如今隻剩下我們孤兒寡母,孩子又高燒不退,家裡早沒錢醫病,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才來求助聖女。”
“求聖女可憐可憐這孩子,讓妾身做牛做馬都行。”婦人說罷便想就地磕頭,奈何放不脫懷裡孩子,隻能掩面而泣。
方才還指責婦人莽撞的人現今都轉了風向,紛紛動容表示同情。
“天地良心,舐犢之情誰人能懂。”
“我鄰家那對母子也是這般,日子難熬很呐。”
衆人私下擺頭議論,時不時将視線投向步攆裡的人。
黎玥默然,這事看似容易解決,但也存在關竅,天下不幸之人何其多,若後面有百姓跟着效仿這婦人,到時估計難以收場,身在京都,不得不慎。
但不救……笑話,别說名聲會壞,她自己都會愧疚難當。
黎玥思索之際,另一頭的蕭然已将折扇開合了好幾遍。
“七弟與其在這擺弄扇子,不如下去解了聖女困境。”
蕭景言說罷,喚來小二新添了一壺熱茶。
“四哥這話我聽不懂。”蕭然重重合上折扇,露出一慣的懶散模樣:“我與那聖女無親無故,為何要幫她。”
“再者,如果連這事都無法應對,今後這京都恐怕沒有其立足之地。”
蕭然端起茶盞,低首看茶沫一個個破滅,清亮的茶水映出一雙陰沉的眸子,不過片刻,他複擡頭,挂上滿不在乎的笑意:“不如四哥去試試,博個好印象。”
“我看不必,不信你瞧。”蕭景言望向黎玥所在之處,眼神意味深長。
黎玥早在兩人談話間就下了步攆,白衣繡以大朵銀蓮,發髻高挽,羽帶飄飛,步履輕盈仿若踏在雲端,明明近在眼前,又讓人覺得遙不可及。
她的面上仍覆面紗,隻露出雙秋水般的眸子,明淨純粹。
人群頓時安靜下來,婦人愣愣望着黎玥,一時忘記言語,不等她有動作,黎玥便伸手扶起她。
“玥雖貴為聖女,但不通醫理,着實有愧。”黎玥歎息道:“不過玥這裡有些銀錢,可解你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