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是瞬間下了一個否定。
青遮的打是帶着一股勁兒的。不過九分寬的戒尺,抽在他的肩膀、背部、腿上,速度快,力度準,聲音或清脆或悶重——這個全看落尺的位置——比起對褚褐來說更像是浮在表層、不值一提的疼痛,那股從皮肉裡流出來的麻意才是最讓人受不了的,像蟲子,先從骨頭縫裡鑽出來,密密啃過一绺绺的脈絡血肉,然後詭谲地擠進他心髒裡,轉着圈兒地撒潑打滾。于是他的心髒就成了一個有任何風吹草動就會蜷起來的害羞蟲,這時候,似乎任何一件事情的發生都會讓他繃緊的心髒受到驚吓,然後絞縮成一攤新鮮的肉泥。
譬如,落下的下一尺子或鞭子。
又譬如,青遮雖語調如常但明顯帶上了微弱喘息的詢問。
知錯了嗎?
知錯了。
他聽見嘴巴和心髒一同開口。
知錯就好。
青遮細長的、白皙的、似乎帶着香氣的手拍上他的臉,一下,兩下。褚褐發現他真的很鐘情于這個動作。
知錯了才會改,改了才能乖。
他這樣說着,狀似親昵地拿指腹蹭了蹭他的側臉,但眼底卻是涼薄的——褚褐能看出來,他現在已經可以看出來了——于是那股子麻勁兒悄無聲息離開了心髒,轉頭爬上了他的臉,然後随着青遮手指的抽離而慢慢消散掉,像一陣被風吹盡的迷煙。
沒錯。青遮是不一樣的。所以——
“不是虐待。”
又給自己灌了兩杯酒的屈興平迷迷瞪瞪趴在桌子上:“嗯?什麼?”
“我說,不是虐待。”
不知道是不是背着燈光坐的原因,原本在屈興平眼裡鮮活明朗的少年突然變得有些迷蒙晦澀。
“他對我很好,我也很樂意他這麼對我。”
不知前因更不知内情隻是随口說了句話的屈興平一臉茫然。
這叫什麼?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當然,屈興平雖然是這麼想的,但大概沒料到這裡的打是真打,挨也是真挨。
“兩位客官,有一位自稱是你們的朋友的公子想見你們。”
屈興平喝得有些醉,沒看清小厮身後的人具體長什麼樣子,“朋友?什麼朋友?”
褚褐嚯地站起來,差點把桌上的酒壺一起帶倒:“青遮?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青遮沒回答他,隻是目光往桌子上一掃。
“喝得還挺多。”
他意味不明地講。
“醉了?”
“沒有。”褚褐連忙搖頭,還把身子探了過去,“你看,我臉都沒紅。”
臉是沒紅,但耳朵紅了,當然不排除是吓的。
“青梅村是會釀青梅酒的,所以我從小就開始喝,酒量還算湊合。”
“嗯。”青遮漫不經心,眼神往旁邊一轉,“他是怎麼回事?”
“朋友,叫屈興平,在神兵閣認識的。”
“今天認識的?”
“對。”
“然後就變成朋友了?”
是嘲諷的語氣。
褚褐把快要沖出喉嚨的一句“嗯”憋了回去。
聽見自己名字的屈興平扭過來,嘴裡嘟囔着今天認識的怎麼就不能成為朋友了,然後一擡頭,呆了。
“哇。”屈興平喃喃,“你好漂亮啊。”
「哼哼,算你小子有眼光」
「來來來,向大家隆重推薦和介紹我們的佛流星第一漂亮寶,青青!撒花撒花撒花」
“可惜太漂亮了,不是我的菜。”屈興平歪歪倒倒地站起來,熱情洋溢地上前要握手,“不過我喜歡和漂亮的人做朋友,來認識一下啊。”
「我去?這孩子,倒戈倒得太快了吧?不是說對主角感興趣嗎?」
「對啊,官方那邊真的不是放假消息嗎?從他倆見面到現在,我隻看到了喝酒,流眼淚,訴苦,半點所謂的喜歡都沒看到」
「靠,這小子!不僅抱了主角,還想握青遮的手!豈可修!我也要!」
握什麼手。
青遮皺眉,下意識地想往後退,褚褐先一步跨過來,一巴掌打掉了屈興平的手。
“抱歉。”他沖着新認識的朋友笑,“但是握手不行。”青遮讨厭别人無緣無故碰他。
“小二,這位屈公子喝醉了,麻煩找人把他送回去吧,給,這是錢。”
三兩句工夫,褚褐就把醉醺醺的屈興平送了出去,隔間頓時安靜了下來。
“青遮。”
褚褐撩起衣擺,語調是上揚的。
“要跪嗎?”